時空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撕裂，又在瞬間縫合。
    陸長青眼前的混沌虛無刹那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衝霄的血色煞氣與無盡的仙道悲鳴。
    一座無法用言語形容其浩瀚的絕世大陣，橫亙在天地之間。
    萬仙陣！
    這並非幻境。
    陸長青神魂中的每一縷感知，都在向他傳遞著一個冰冷的事實——
    身邊的通天教主，正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無上偉力，將他從那方小世界的“現在”，直接拖拽進了曆史長河中，最為慘烈悲壯的一幕。
    “先別問。”
    通天教主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平淡中帶著一絲戲謔。
    “好好看著。”
    陸長青的目光投向陣內。
    心神劇震。
    他看到了。
    陣中仙光黯淡，瑞氣不存，隻有濃稠得化不開的血腥氣，彌漫在每一寸空間。
    大地之上，仙血匯聚成溪，浸染了每一寸土壤。
    那些隻在傳說中聽聞過的名字，此刻正以最悲慘的方式，化作一具具冰冷的屍體，或者在絕望中掙紮。
    金靈聖母，那位統禦萬仙，威名赫赫的女仙之首，此刻披頭散發，道袍破碎，正被數件闡教法寶圍攻，岌岌可危。
    烏雲仙，那曾與廣成子鬥法不落下風的截教大能，此刻現出金須鼇魚原形，被準提道人的六根清淨竹打得遍體鱗傷，哀嚎不止。
    虯首仙、靈牙仙、金光仙……
    一個個截教仙人，在闡教、西方教、人教三方勢力的聯手絞殺下，節節敗退。
    法寶的光芒在破碎。
    仙人的身軀在隕落。
    天穹之上，四道模糊不清卻威壓諸天的聖人身影，如同四座不可逾越的天塹，聯手施為。
    太上老君的太極圖。
    元始天尊的盤古幡。
    接引道人的十二品功德金蓮。
    準提道人的七寶妙樹。
    四股無可匹敵的聖人偉力，正從外部，一下又一下地撕裂著萬仙大陣的根基。
    每一次攻擊落下，都伴隨著成百上千的截教弟子魂飛魄散，連真靈都來不及逃脫，便化作了天地間的塵埃。
    大陣中央，一個身影手持青萍劍，赤發狂舞。
    他的樣貌與身邊的通天教主別無二致，但那雙血色的眸子裏，卻燃燒著純粹的悲憤、不甘與滔天怒火。
    那是這方小世界曆史中的通天教主。
    他被四聖之力死死壓製，動彈不得。
    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門人弟子，如同草芥一般被肆意屠戮。
    他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那吼聲震得混沌都在顫抖，卻無法撼動四聖分毫。
    那是聖人的無力。
    也是截教的末路。
    陸長青的視線凝固了。
    他親眼看到，虯首仙在絕望的嘶吼中被打回原形，化作一頭青毛獅子，被文殊廣法天尊直接跨坐於身下，成了座騎。
    靈牙仙仙力耗盡，現出六牙白象真身，被普賢真人以吳鉤雙劍穿透琵琶骨，鮮血淋漓，淪為代步工具。
    慈航道人，那位後世香火鼎盛的觀音大士，此刻麵帶慈悲，手段卻冰冷無情。
    她祭起手中的玉淨瓶，瓶口倒懸，一股巨大的吸力直接將金光仙的本體金毛犼攝入其中，鎮壓煉化，收為坐下之騎。
    一幕幕，一樁樁。
    是刻在截教骨子裏的奇恥大辱。
    金靈聖母終究力竭，被燃燈道人祭出的定海珠，一擊打中頂門，腦漿迸裂，香消玉殞，一道真靈徑直往封神台去了。
    龜靈聖母欲為同門報仇，卻在追擊中被一隻不起眼的血翅黑蚊悄然附上，轉瞬間，一身精血道行被吸食殆盡，隻留下一具空空如也的龜殼，從空中墜落。
    聖人之下，皆為螻蟻。
    此刻，這句話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血淋淋的現實。
    闡教金仙、西方教眾，在陣中肆意殺戮，那些曾與他們稱兄道弟的截教同門，此刻在他們眼中，與待宰的豬狗並無分別。
    陸長青的呼吸微微停滯。
    他轉過頭，看向身邊的赤發通天。
    這位將他帶來此地的聖人，臉上沒有任何悲傷或憤怒。
    隻有一種詭異的平靜，一種超然物外的玩味。
    仿佛在欣賞一出與他無關，卻又精彩絕倫的戲劇。
    “看清楚了。”
    通天教主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冷漠的笑意。
    “這就是天數。”
    “這就是大局。”
    陸長青的心，猛地一震。
    他瞬間明白了。
    這個通天教主，並非要他來憑吊曆史，更不是要他來感受截教的悲壯。
    他是在用這種最殘酷、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將一個事實狠狠地刻進陸長青的腦子裏。
    聖人之下，皆為螻蟻。
    大勢之前，盡為飛灰。
    這是一種警示，更是一種另類的“教導”。
    他要的，不是一個會為過去哭泣的童子。
    而是一個能看清現實，並且敢於向這所謂的“天數”與“大局”，揮劍的傳人。
    陸長青緩緩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片修羅場。
    他的雙拳，在道袍下無聲地握緊，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一股無法抑製的殺意，並非源於對曆史的悲憤，而是源於對這種“命運被肆意擺布”的憤怒，自他心底最深處，緩緩升騰。
    憑什麽他們的命運，要由別人書寫？
    憑什麽我的命運，也要由別人掌控？
    陸長青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堅定。
    他也要成聖。
    赤發通天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心境的變化。
    那雙玩味的血色雙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
    下一瞬，他再次邁出一步。
    萬仙陣的悲歌與血海，在身後轟然消散。
    眼前的場景，再次變幻。
    旌旗蔽日，金戈鐵馬。
    無邊無際的肅殺之氣撲麵而來，震天的喊殺聲仿佛要撕裂蒼穹。
    他們，已來到朝歌城外。
    陸長青抬起頭。
    隻見八百諸侯聯軍陣前，一位身穿王袍的年輕王者，麵如冠玉，雙耳垂肩，氣度非凡。
    正是西岐之主，武王姬發。
    在他的頭頂，一道肉眼難見的紫微帝氣衝天而起，與冥冥中的天道氣運緊密相連。
    天命所歸，新人皇。
    姬發身旁，一位仙風道骨的白發老者，手持一根杏黃色的木鞭，正對著巍峨的朝歌城頭，聲如洪鍾。
    “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災下民……”
    “罪行滔天，罄竹難書！”
    正是執掌封神榜的薑子牙。
    他曆數帝辛十大罪狀，引得身後八百路諸侯聯軍群情激奮，兵器高舉，齊聲怒吼。
    “伐無道！”
    “誅獨夫！”
    聲浪滾滾，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氣氛被烘托到了極致，改朝換代的煌煌大勢，已無可阻擋。
    然而，身邊的通天教主，臉上卻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
    他伸出手指，遙遙指向遠處那座高聳入雲，被濃鬱黑氣籠罩的宮殿。
    摘星樓。
    他輕聲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蠱惑。
    “走。”
    “帶你去看這出戲的最後一幕。”
    “看看那所謂的‘天命’，究竟是個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