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青的神識如無形的潮水，漫過那巍峨起伏的白骨山脈。
    每一寸骨骼都散發著古老、蒼涼的死亡氣息，冰冷而純粹。
    他的神識在巨大的肋骨間穿行，掠過那深邃的眼眶，能感受到那殘留於骨骼深處，曆經萬古而不散的狂暴與不甘。
    就在這時，他的神識一頓。
    在一截斷裂的、山丘般的頸椎骨的陰影之下，他感知到了一絲微弱卻又極不協調的生機。
    那不是死氣，亦非怨念。
    而是一種截然不同的，近乎被徹底湮滅，卻又頑強存在的……“活”的氣息。
    陸長青心念微動，身形一閃，已然出現在那截巨大的頸椎骨前。
    他伸出手，對著骨山深處虛虛一抓。
    轟隆。
    碎骨紛飛。
    一朵僅有二指大小的青色蓮花，從骨粉與碎石中破土而出，靜靜地懸浮在他的掌心之上。
    它看起來毫不起眼。
    蓮瓣共有九片，邊緣帶著一絲枯黃，通體色澤暗淡，蔫頭耷腦，了無生氣。
    細小的蓮蓬也幹癟了，仿佛所有的精華都已被抽幹，隻剩下一具空殼。
    任何修士見了，恐怕都隻會當它是被上古魔牛的血肉精華短暫催生，又迅速枯萎的凡物。
    可當陸長青的目光落於其上的瞬間，他的神魂卻感到一陣針紮般的刺痛。
    沒有劍光，沒有鋒芒。
    但這朵枯萎的青蓮之內，卻蘊藏著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純粹到極致的“割裂”之意。
    那是一種極致逍遙自在的本源劍道。
    它收斂到了極致，與蓮花本身融為一體，不泄露分毫，卻又無處不在。
    “這是……”
    摩羅的身影出現在一旁，他死死盯著那朵青蓮，臉上慣有的邪魅與玩味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震驚與不可思議的神色。
    “上古天庭……青帝的造化青蓮？不對，氣息不對，但絕對是同源之物！”
    他的聲音都有些變調。
    “傳說天庭崩毀，青帝隕落，其伴生靈根亦化作齏粉，怎會還有碎片留存於世間，還被這頭瘋牛吞了？”
    申道人也連滾帶爬地湊了過來，他那雙小眼睛瞪得溜圓，幾乎要貼到蓮花上去，鼻子用力地嗅了嗅。
    “先天靈根！絕對是先天靈天生、地養，非後天煉化之物！”
    他激動得渾身發抖，指著那蓮花，語無倫次。
    “國師，這可是天大的機緣！隻是看它這模樣，恐怕是本源受損嚴重，需要海量的靈機與造化之氣，才能重新孕養，煥發生機！”
    陸長青收回目光，五指合攏，將那朵焉了吧唧的青蓮收入袖中。
    “回大景。”
    他隻說了三個字，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
    ……
    星羅仙宗被踏平的消息，長了翅膀。
    不，它比翅膀更快。
    它化作了一道席卷天地的颶風，在短短數日之內，吹遍了大景皇朝的每一個角落，越過無盡之海，傳到了每一個自以為安全的海外仙島。
    星羅仙宗，道統斷絕。
    轉世仙人靈玄子，身死道消，自此五大轉世仙人死絕。
    伍柳仙宗瘟神二祖，當場隕落。
    蜀山的元屠劍魔身隕，連仙界至寶也粉碎。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所有修行者的心頭。
    ......
    大景，豫州。
    禦靈玄宗。
    宗門大殿之內，氣氛壓抑得讓人無法呼吸。
    新任宗主，那名身穿紫袍的中年人，死死盯著麵前懸浮的水鏡。
    鏡中，正一遍遍地回放著那道青色身影。
    他一念抹殺元屠劍魂，六臂魔神法相硬撼上古牛魔，最終將那不可一世的恐怖魔軀徹底轟殺成渣。
    每一幀畫麵，都讓紫發宗主的臉色更難看一分。
    啪嚓！
    他身下寶座的玉石扶手，在他的掌中，無聲無息地化作了最細膩的粉末，從指縫間簌簌滑落。
    “混蛋……”
    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尖銳而嘶啞。
    “這都敗了！”
    元屠劍傀！瘟神二祖！靈玄子！再加上十數名羽化境大能！
    這股力量，足以將人間界任何一個不服的勢力來回犁上十遍！
    可在那個人麵前，竟真的脆弱得如同土雞瓦狗。
    摧枯拉朽。
    碾壓。
    紫發宗主的胸膛劇烈起伏，眼中布滿了血絲。
    “傳我法旨！”
    他猛地站起，發出一聲怒吼。
    “所有在外弟子，立刻收集人牲，火速回宗！”
    “快！”
    他幾乎是咆哮著下達了第二道命令。
    “封山！”
    他心中的確湧起了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的害怕與憤怒。
    大景皇朝勢大又如何？
    那位國師強得離譜又怎樣？
    他禦靈玄宗，有三十二位飛升仙界的祖師！
    有他們留下的仙念與神像！隻要將山門大陣全力開啟，固守不出，誰也別想攻破！
    修仙之人，不爭一時，要的是長生久視！
    他就不信，那人間女帝能活幾百年！
    他就不信，那陸長青能一直在人間界待下去！
    等他們一個老死，一個飛升，這人間，終究還是仙宗的天下！
    老祖們，可都還在仙界，翹首以待地等著這長青子飛升。
    紫發宗主呼吸急促，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他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立刻，馬上，將這裏發生的一切，上稟仙界老祖！
    ……
    蜀山劍宗。
    劍氣衝霄的主峰大殿之內，氣氛死寂得可怕。
    掌門真人死死地盯著麵前那麵已經失去光芒的水鏡，那張一向沉穩的臉上，血色褪盡，隻剩下紙一般的慘白。
    水鏡之中，最後定格的畫麵，正是陸長青一指點出紅蓮業火，將那草人燒成飛灰的那一幕。
    “敗了……全敗了……”
    一名長老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口中喃喃自語。
    “連元屠劍都敗了……那可是上界老祖賜下的殺伐至寶啊！”
    “瘟神二祖，繼承了部分神域，實力堪比神仙絕頂，竟然……竟然敗得這麽幹脆……”
    “……那個陸長青，他根本不是凡人，他......！”
    大殿之內，所有的長老，這些平日裏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羽化大能，此刻都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的喪家之犬，臉上寫滿了無法抑製的恐懼。
    星羅仙宗的底蘊，他們很清楚。
    釘頭七箭書，加上自家支援的元屠劍傀，還有一個瘟神二祖。
    如此豪華的陣容，他們本以為，怎麽也能逼得陸長青狼狽敗退，然後拖到咒殺女帝，讓那個人道皇朝元氣大傷。
    可結果呢？
    星羅仙宗，沒了！
    從山門到主峰，被夷為平地！
    從弟子到老祖，盡數死絕！
    “掌……掌教……”一名長老聲音顫抖地開口，“我等……該如何是好？”
    是戰？還是……逃？
    蜀山掌門緩緩閉上了眼睛，又猛地睜開，眼中布滿了血絲。
    他想起了上界長眉老祖的法旨。
    “我要的信仰，一分一毫都不可少！”
    可是現在，拿什麽去爭？
    拿門下弟子的命去填嗎？
    連元屠劍都敗了，他們蜀山劍宗，還有什麽底牌可以跟那個怪物抗衡？
    良久，他從牙縫裏，擠出了兩個字。
    “封山。”
    “傳我掌教令，自今日起，開啟護山大陣，封閉山門！所有弟子，百年之內，不得外出！”
    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
    打，是肯定打不過了。
    逃，萬年底蘊，偌大基業，豈能說舍就舍？
    隻能當個縮頭烏龜，龜縮在山門之內，祈禱那個陸長青，不會真的打上門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