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靈仙宗。
    偌大的五祖殿內，死寂得能聽見塵埃落下的聲音。
    曾經並列的五尊祖師神像，如今隻剩下了三祖姬善武那一尊，孤零零地矗立在空曠的殿堂中央，顯得格外諷刺。
    為了喚醒瘟神二祖，宗門獻祭了大量弟子，他們的氣息仿佛還未散盡，與殿內濃鬱的血腥味、腐臭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粘稠空氣。
    掌教真人站在殿中，身形枯槁，原本仙風道骨的氣度蕩然無存。
    星羅仙宗被踏平，瘟神二祖隕落，元屠劍傀破碎，靈玄子身死道消……
    每一個消息，都像是一記重錘，砸得他不能自已。
    仙宗，輸得一敗塗地。
    “天時……”
    掌教真人喉嚨幹澀，喃喃自語。
    這是上界老祖才降下的法旨，裏麵隻有一句話。
    “吾等仙宗，不爭一時，靜待天時。”
    何其可笑。
    他們可是高高在上的萬古仙宗，連仙界也以五大宗為首，到頭來，卻隻能用“不爭一時”來粉飾自己的狼狽。
    他緩緩轉身，佝僂的背影透著一股行將就木的暮氣。
    “傳老祖法旨。”
    他的聲音不大，卻在空寂的大殿中激起回響。
    “自今日起，虛靈仙宗，封山。”
    命令傳下，整個虛靈仙宗的護山大陣，開始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姿態轟然運轉。
    嗡——
    大地深處，無數靈脈被強行抽取，化作肉眼可見的靈氣洪流，衝天而起。
    天空之上，九座懸浮的山峰彼此共鳴，一道道玄奧的陣紋亮起，交織成一張覆蓋了方圓千裏的巨大光網。
    光網從天穹緩緩垂落，無聲無息，卻帶著一股隔絕天地的決絕。
    光幕所過之處，空間被封鎖，靈氣被禁絕，一切與外界的聯係都被徹底斬斷。
    山門處，那由萬載玄鐵鑄就的巨大山門，緩緩閉合。
    轟隆！
    山門徹底合攏的刹那，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虛靈仙宗，這座傳承了上萬年的仙道大宗，如今，隻為等待一個虛無縹緲的“天時”。
    ……
    伍柳仙宗。
    與虛靈仙宗的死氣沉沉截然不同，此地的祖師大殿內，竟是一片歡聲笑語。
    “死得好！死得妙啊！”
    一名太上長老撫掌大笑，滿臉的皺紋都舒展開來，神情暢快至極。
    “那星羅宗、禦靈玄宗的老匹夫，當年背信棄義，圍殺我宗轉世仙人時，何等囂張！今日落得個道統斷絕的下場，真是天道好輪回，報應不爽！”
    “不錯！”掌教真人亦是滿麵紅光，舉杯慶賀，“他們機關算盡，請出什麽牛魔，喚醒什麽瘟神二祖，結果呢？還不是被那大景國師率領一眾人等，殺得幹幹淨淨！”
    “此乃我伍柳仙宗的大喜事！待那大景皇朝與剩下幾宗鬥得兩敗俱傷，便是我等坐收漁利，重掌乾坤之日！”
    殿內一眾長老弟子，個個麵露喜色，彈冠相慶。
    他們似乎完全忘了，五大仙宗，本是盟友。
    在他們被扭曲的認知裏，除了自家宗門，其餘四宗，皆是害死自家轉世仙人的生死大敵。
    就在這片詭異的歡慶氣氛達到頂峰時。
    異變陡生。
    祖師殿最深處，一尊被供奉在最高位的神像，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
    那是一尊手持赤色拐杖的蒼老道人神像，通體由某種不知名的仙金鑄就，此刻，神像的雙眼迸射出兩道刺目的神光，一股威嚴浩瀚的仙道神念，轟然降臨！
    “爾等……在做什麽？”
    宏大的聲音直接在每個人的腦海中響起，帶著無法抑製的怒火與質問。
    “為何不遵我法旨，傾力相助星羅仙宗？！”
    殿內的歡笑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待瘋子般的古怪眼神，望向那尊發光的神像。
    伍柳仙宗的掌教真人最先反應過來，他眉頭一皺，臉上露出一絲嫌惡。
    “大膽！”
    “你是何方妖魔？”
    他厲聲喝問，竟無半分敬畏。
    “不知那四大仙宗乃我伍柳仙宗不共戴天之敵嗎？竟敢在此地妖言惑眾，蠱惑人心！”
    那降臨的神念，明顯一滯。
    似乎完全無法理解自己聽到了什麽。
    “放肆！”
    神念的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整個大殿都在這股威壓下劇烈震顫。
    “吾乃赤杖真人！爾等竟敢如此與老祖說話！”
    “赤杖真人？”
    一名太上長老發出一聲嗤笑，那笑聲尖銳而怪異。
    他身旁的一眾長老弟子，也跟著發出了莫名其妙的哄笑聲，仿佛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
    “哈哈哈哈……”
    “吾宗老祖，乃自在天主，摩羅！”
    掌教真人上前一步，眼神中帶著一種病態的狂熱與虔誠，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又算個什麽東西，敢在此大言不慚，冒充我宗老祖？”
    話音落下的瞬間。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包括掌教在內，殿中所有長老弟子的雙眼之中，同時冒出了一縷縷漆黑如墨的黑光。
    那黑光並非死氣，也非魔氣，而是一種更加純粹、更加本源的扭曲與墮落。
    “大膽妖孽！”
    “還不快快顯出原形！”
    他們齊聲怒喝，雙手結印，聲音重疊在一起，變得無比詭異。
    一道道漆黑的目光，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朝著那尊赤杖真人的神念侵蝕而去。
    “你們……”
    赤杖真人的神念，第一次感覺到了驚悚。
    那不是力量上的威脅，而是一種源自更高層麵的汙染與吞噬。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這縷仙念，一旦被那黑光沾染，立刻就會被同化，被扭曲，成為那什麽“自在天主摩羅”的養料。
    這群後輩仙宗子弟，早已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他們瘋了。
    整個伍柳仙宗，都從根子上，爛掉了！
    “混賬！混賬東西！”
    赤杖真人發出一聲氣急敗壞的怒吼，卻不敢有絲毫停留。
    那道降臨的仙念，在黑光觸及神像的前一刻，帶著無盡的憤怒與不解，狼狽地退去。
    神像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
    祖師殿內，重歸寂靜。
    一眾長老弟子眼中的黑光緩緩隱去，他們麵麵相覷，仿佛剛剛什麽都未曾發生。
    “剛剛……是有個不知死活的妖魔，想來搗亂？”
    “嗯，已經被我等聯手嚇跑了。”
    “哼，跳梁小醜。來，我等繼續慶賀！”
    詭異的歡笑聲，再次在大殿中響起，隻是那笑聲中，多了一絲連他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陰冷與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