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青神像開裂。
    這則消息，雖然姬明月一直強行封鎖消息，但也早已通過某些隱秘的渠道，在大景疆域之外，那些龜縮起來的仙宗之內，悄然炸開。
    禦靈玄宗。
    那座被徹底封死，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的主峰大殿內。
    紫發宗主正盤膝坐在那三十二尊冰冷的仙界祖師神像之下，雙目緊閉，氣息萎靡。
    封山，說得好聽。
    實則，與坐牢無異。
    宗門內積攢了萬年的靈氣，正在被護山大陣瘋狂消耗，每一天都讓他心疼得滴血。
    而那位國師一日不死，他們便一日不得安寧。
    就在這時，一名心腹長老連滾帶爬地衝進大殿，臉上帶著一種混雜著狂喜與不敢置信的神情，聲音都變了調。
    “宗主！大喜！天大的喜事！”
    紫發宗主猛地睜開雙眼，眸中閃過一絲暴戾。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是……是那陸長青！”那長老激動得渾身發抖，幾乎語無倫次，“那陸長青的神像……又裂了些！他衝擊羽化之境，定然是出了岔子，怕是離身死道消不遠了！”
    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紫發宗主的表情，凝固了。
    數息之後。
    “嗬……”
    一聲幹澀的、像是生鏽的鐵片摩擦般的笑聲，從他喉嚨裏擠了出來。
    “嗬嗬……哈哈哈哈！”
    他猛地站起，仰天狂笑，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癲狂，震得整座大殿都在嗡嗡作響。
    那張因恐懼與憋屈而扭曲的臉，此刻漲得通紅，眼中布滿了血絲，卻閃爍著一種病態的、解脫般的光芒。
    “好！好啊！天道有眼！天道有眼啊！”
    他狀若瘋魔。
    “報應！這就是報應！”
    “任他人間絕世，逆天而行，終究是自取滅亡！”
    一名祖師的神像，忽然微微亮起，一道威嚴的仙念降下。
    “此事當真？”
    紫發宗主立刻收斂狂態，恭敬地跪伏在地。
    “回稟老祖，千真萬確！那陸長青的神像遍布大景，其神像開裂，必是羽化之時遭受重創，就算不死，也離死不遠了！”
    那仙念沉默了片刻，隨即發出一聲冷哼，其中蘊含著無盡的快意與森然殺機。
    “便宜他了。”
    “本以為能在他飛升仙界之時擒住，讓其受盡萬般酷刑，再抽魂煉魄，方解我等心頭之恨。”
    “如今這般死去，倒是讓他逃過一劫。”
    另一尊神像也亮了起來，聲音冰冷。
    “無妨。他一死，人間那女人道皇朝便失了擎天之柱，氣運必將衰落。待天時一到，我等仙宗，自當重掌乾坤！”
    紫發宗主重重叩首，眼中閃爍著複仇的火焰。
    “恭送老祖！”
    仙念散去，大殿重歸寂靜。
    但那壓抑了許久的陰霾，卻已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殘忍的期盼。
    他們期盼著。
    期盼著那尊神像，徹底崩碎的那一天。
    ……
    蜀山劍宗。
    同樣的場景，正在上演。
    當掌門真人得知這個消息時，他那張慘白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血色。
    他沒有狂笑，隻是死死攥著手中的傳訊玉簡，指節因為用力而根根發白。
    良久。
    他吐出了兩個字。
    “善。”
    僅僅一個字，卻道盡了所有的情緒。
    大殿之內，一眾長老如蒙大赦，緊繃了數月的心神，終於鬆懈下來，不少人甚至直接癱坐在地，大口喘息。
    那個怪物，終於要死了。
    ……
    無盡之海，大荒盟。
    那座已經再次遷徙，深入海外不知多少萬裏的浮空仙島上。
    黃臉盟主聽著下屬的匯報，枯黃的麵皮上，沒有任何喜色，反而更加凝重。
    “神像開裂，而非崩碎。”
    他一字一頓，聲音低沉。
    “這證明，他還活著。”
    “隻要他還活著一天，我等就絕不可有半分懈怠。”
    他走到大殿中央，那裏懸浮著一麵巨大的海圖，上麵標注著無數或危險、或隱秘的航線與島嶼。
    他的手指，劃過大景皇朝的疆域，最終，落在了比他們現在所處位置，還要遙遠、還要荒蕪的一片漆黑海域。
    那裏，標注著三個血紅的大字。
    歸墟。
    “傳我盟主令。”
    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
    “若有朝一日，那人的神像徹底崩塌，我等可徐徐圖之，重返故土。”
    “可若是……”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極致的恐懼。
    “那神像未碎……”
    “吾等便繼續探索這歸墟！”
    殿內眾人，聞言皆是心頭一寒。
    歸墟，那是傳說中連仙人進去，都有死無生的絕地。
    卻不想，這次被他們踏尋到了，不過裏麵真是寶物無數，連傳說中堪比仙人的龍屍都有。
    ……
    與外界這些或明或暗的洶湧波濤相比。
    伍柳仙宗的山門之內，才是真正的人間煉獄。
    這裏早已被徹底封鎖，與世隔絕。
    曾經仙氣繚繞的亭台樓閣，如今被一層粘稠的、漆黑如墨的詭異氣息所籠罩。
    這裏，已經化作了摩羅的樂園。
    宗門的主峰廣場，被他改造成了一座血肉磨盤。
    所有被他心魔之念侵蝕的伍柳仙宗弟子，都在這裏進行著最原始、最血腥的爭殺。
    他們互相吞噬，互相掠奪。
    敗者，化作勝者的一部分，連帶著記憶、修為、怨念，都成為對方的養料。
    他們的眼中，沒有了絲毫屬於人的理智，隻剩下最純粹的，對於力量的渴望與瘋狂。
    摩羅斜倚在由無數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之上，饒有興致地欣賞著下方這幅血腥的畫卷。
    他的嘴角，掛著一絲邪魅而滿足的笑意。
    就在這時。
    廣場中央，最後的戰鬥，落下了帷幕。
    一名渾身浴血的青年，一爪洞穿了最後一名對手的胸膛，然後張開大嘴，在一陣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中，將對方的頭顱連同神魂，一同吞入腹中。
    轟！
    一股龐大而扭曲的氣息，從他身上轟然爆發。
    他的身形開始劇烈地變化，血肉蠕動，骨骼錯位，最終，化作了一尊渾身燃燒著黑色心魔之火的恐怖魔物。
    這是他煉出的，第三尊心魔。
    那魔物成型之後，立刻對著王座上的摩羅跪伏下來，發出狂熱而混亂的嘶吼。
    “天主……”
    摩羅滿意地點了點頭，隨手一揮。
    那新生的魔頭，連同另外兩尊早已等候在一旁的、氣息同樣恐怖的魔頭，身形一閃，便消失在了廣場之上。
    偌大的血肉磨盤，隻剩下摩羅一人。
    他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似乎還在回味著剛才那靈魂被吞噬時的絕望與香甜。
    “還是差了些滋味。”
    他喃喃自語，聲音中帶著一絲意猶未盡的懶散。
    “這人間界的修士，神魂終究太過孱弱，煉出來的東西，也隻是堪用罷了。”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無盡的虛空，望向了那傳說中的仙界。
    “真想嚐嚐，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又會是何等的美味。”
    “我魔族，何時才能重臨仙界，將那九天十地，都化作我等的獵場呢？”
    他輕聲笑著，那笑聲中，充滿了對整個世界的，最深沉的惡意與饑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