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天降大雪,申道人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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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明月的聲音,仿佛蘊含著凍結時空的偉力,讓廣場上所有沸騰的情緒瞬間凝固。
百官與民眾從那短暫的驚駭中回過神來,望向高台之上那道愈發顯得孤高偉岸的紫色身影。
他們心中的恐慌,竟被一種更為熾烈、更為瘋狂的崇拜所取代。
國師的神像碎了。
可陛下說,無恙。
在這位女帝君臨天下的百年歲月裏,她的話,便是天命,是比神諭更可信的真理!
既然陛下說無恙,那便一定是無恙!
大典在一種近乎於狂熱的肅穆氛圍中重啟。
一名新晉神將被引至台前,在姬明月淡漠的敕令與封神榜降下的璀璨金光中,沐浴神恩,脫胎換骨。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海嘯般的叩拜聲再次響起,人道氣運的洪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鼎盛、凝實。
然而,就在這鼎盛的頂點。
一抹異樣的冰冷,無聲無息地,觸碰到了一個信徒滾燙的臉頰。
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摸。
指尖傳來一陣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死寂的寒意。
他茫然地抬起頭。
一片雪白、輪廓分明得近乎完美的六角形晶體,正從那陰沉如鐵的鉛雲中,悠悠然飄落。
緊接著,是第二片,第三片……
不是成千上萬。
是億萬,是無窮。
天地間,毫無征兆地,下起了彌天大雪。
雪花極大,每一片都像是一道來自幽冥的符籙,帶著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死寂與規則。
它們落在地上,落在金色的琉璃瓦上,落在人們滾燙的肩頭。
並不融化。
隻是靜靜地堆積,散發著一種能滲透進骨髓、凍結思維的絕對寒氣。
喧嘩鼎沸的皇城,在這場突如其來,卻又詭異得沒有一絲風聲的死寂大雪中,漸漸失聲。
“天……天降大雪……”
“這不是祥瑞……這是……天地同悲?”
“國師他……難道真的……”
剛剛被強行壓下去的恐慌,以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形式,在人群的心底重新蔓延。
……
伍柳仙宗。
這裏早已是天魔樂園。
摩羅斜倚在白骨王座上,王座之下,有六個身形漆黑不定的似人形生物低頭跪伏。
更遠處,是一片白骨堆積的山脈。
摩羅猩紅的舌尖正享受般地舔舐著指尖一縷哀嚎的殘魂。
這時他忽然停下了動作,仿佛品嚐到了什麽敗興的雜味。
然後緩緩抬起頭。
那雙吞噬過無數修士的漆黑魔瞳,仿佛穿透了宗門的血色封鎖,望向了外界的天穹。
他感覺到,天地間的異常。
那是隨著這雪花降臨而來的東西。
一絲冰冷的、死寂的、卻又帶著某種至高無上韻律的東西,強行烙印了進來。
他伸出布滿魔紋的手掌。
一片雪花無視了層層禁製,憑空出現在他的掌心。
它沒有蘊含絲毫靈氣,也非水汽凝結。
在觸碰到他護體魔氣的瞬間,那霸道的魔氣竟如遇克星般,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嘶鳴,被其上附帶的寂滅之意迅速湮滅!
摩羅的臉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寸寸地收斂,化為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可不信那個叫陸長青的男人,會死得這麽平平無奇。
天哭異象?
不。
這不是悲傷。
這是……有什麽更恐怖、更無法理解的東西,正踩著死亡的屍骸,從世界的盡頭,爬回來了。
……
靈仙宗,後山。
寒風呼嘯,卷著漫天大雪,將整片山巒覆蓋得一片素白死寂。
李小純穿著能裹成球的厚棉袍,一張胖臉凍得通紅,正哆哆嗦嗦地將一壺溫好的酒倒在一座孤零零的新墳前。
“師傅啊,您老人家也太不講究了,說走就走,羽化之前好歹也給徒兒我多留幾件過冬的法寶啊。”
“您看看這鬼天氣,雪都下了三個月了,一點停的意思都沒有,冷的要死。您在下邊……還暖和不?”
他一邊碎碎念,一邊哈著白氣搓著手。
在他身後,是一片密密麻麻、望不到頭的土包,在這片死寂的白雪下,宛如一片凝固的、悲傷的海洋。
林清雪一襲青衣,靜靜地站在一旁。
雪花落在她的發間,在她冰冷的臉上凝結成霜,她卻渾然不覺。
她隻是看著師弟這副模樣,冷著臉道。
“別哭了,師傅說他勘破生死,羽化登仙,是好事。”
“好事個屁!”
李小純一屁股坐在雪地裏,也不怕冷了,眼圈通紅。
“師傅可是堂堂羽化大能,死得不明不白!就留下一句遺言,說他大限已至,然後就斷氣了!誰信啊!!”
“還有陸前輩……那麽厲害的一個人,神仙一般的人物,說沒就沒了,神像都碎成了渣!”
他越說越委屈,聲音裏帶上了壓抑不住的哭腔。
“師傅沒了,陸前輩也沒了……師姐,以後咱們可怎麽辦啊?”
林清雪看著漫山遍野的墳塋,又看了看天空中還在不斷飄落,仿佛要將整個世界徹底埋葬的、永不停歇的大雪,心中同樣一片冰冷的茫然。
這場詭異的雪,不止籠罩了大景。
無盡海外,仙宗龜縮的島嶼,蠻荒的土地,魔氣滔天的深淵……整個世界,無一例外,都被這片亙古的死寂與冰冷所覆蓋。
一月之後,世人漸漸麻木,也漸漸習慣了這永不融化的風雪,以及風雪帶來的永恒寒冬。
……
東皇鍾內。
永恒的死寂與黑暗中。
在那堆聖潔如霜的骨灰旁,一道身影,憑空浮現。
那身影介於虛實之間,輪廓模糊,仿佛是光與影的交織,又像是一段隨時都會被遺忘的記憶。
他緩緩凝聚,最終化作了一個青衣男子的模樣。
陸長青。
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那雙曾經映照過宇宙星河,也曾燃燒過滔天怒火的眼眸,此刻卻是一片空洞與迷惘,倒映不出任何東西。
他緩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那雙手,如一縷飄渺的輕煙,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他又看向腳下那堆白色的灰燼。
一種源自存在最深處的熟悉感傳來,可他的意識卻無法解讀這份熟悉。
我是誰?
我在哪?
這是……什麽?
一個個念頭,如深海中的氣泡,艱難地從一片混沌的意識之海中升起,卻又在觸碰到“現實”的瞬間,無聲破碎。
他隻是站在那裏。
站在自己骨灰的旁邊。
神情迷惘,像一個初生的魂靈,在回想自己是誰。
也像一個死去了太久的亡魂,在試圖記起,自己曾經活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