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源自世界本源的劇烈顫栗，並非單純的震動。
    它是一記無聲的重錘，狠狠砸在了名為“法則”的琴弦之上。
    整個仙界，都在這一瞬，奏響了崩壞的序曲。
    正在瘋狂逃竄的五位天仙霸主，身形在半空中猛地一滯。
    並非他們想停。
    而是空間本身發生了無法理解的扭曲與折疊。
    前一刻還在萬裏之外的巍峨仙山，下一瞬竟詭異地出現在他們眼前，逼得他們狼狽不堪地轉向。
    他們腳下，那些懸浮於雲海之上的仙島，如同失去了浮力的頑石，開始劇烈搖晃。
    更有邊緣地帶的山體轟然崩塌，帶著億萬鈞的重量，墜入下方無盡的混沌深淵。
    仙氣！
    這片天地賴以為生的根基，在此刻變得狂亂不堪，時而稀薄如凡間，時而濃鬱得足以撐爆地仙的仙軀！
    “噗——”
    寒溟聖仙枯瘦的臉上血色盡褪，他體內的仙力徹底失控，如脫韁的野馬在經脈中瘋狂衝撞，讓他悶哼一聲，嘴角直接溢出一縷刺目的金色仙血。
    長眉真人引以為傲的護體劍意，在那無形的法則波紋掃過之後，更是寸寸碎裂，化作漫天光點，再也無法凝聚。
    這片天地……
    瘋了！
    這股末日般的動蕩，並未局限於上古遺址。
    它以一種超越光、超越神念的速度，席卷了仙界的每一個角落。
    無數正在閉關潛修的仙人，被這股來自法則層麵的顫栗強行驚醒。
    修為淺薄者，當場道心失守，口噴鮮血，根基受到永久性的損傷。
    各大仙宗的山門大陣，在此刻忽明忽暗，無數玄奧的護山符文如煙花般爆裂，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所有仙人，無論身處何地，無論修為高低，都駭然地望向天穹，望向那動蕩的唯一源頭。
    他們感覺到，一種淩駕於他們認知之上、至高無上的威嚴，正在動搖。
    ……
    這股顫栗，無視了仙凡之隔。
    它輕易穿透了世界的壁壘，降臨人間。
    大景，神都。
    姬明月正立於太和殿前，一襲紫色的星辰神袍，在死寂的微風中獵獵作響。
    那場下了六個月的詭異大雪剛剛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飄灑的、冰冷的紙錢灰。
    忽然，她鳳眸猛地一凝。
    腳下堅實的白玉廣場，地麵沒有絲毫晃動。
    但她神庭之中那尊貴無比的鬥姆元君神職，那由億萬星辰構成的神道印記，卻在此刻瘋狂閃爍，傳遞出一種劇烈到極致的不安！
    她猛地抬頭。
    天穹之上，那死灰色的天幕，顏色正在發生一種光怪陸離的變化。
    仿佛一張巨大的畫布，被一隻看不見的無形大手肆意攪動，揉雜出混沌不堪的色彩。
    “昂——！”
    一聲充滿痛苦與不安的龍吟，自皇城地脈深處轟然響起。
    那是大景的人道氣運金龍！
    它感受到了某種足以動搖國運，甚至動搖這方天地人道根基的恐怖異變！
    與此同時，城中那座高聳入雲的封神台，通體綻放出極不穩定的光芒，其上鐫刻的無數符文如流水般瘋狂竄動，發出刺耳欲裂的嗡鳴。
    姬明月伸出手，感受著天地間流淌的“氣”。
    一切都變得粘稠、混亂。
    她身為執掌星辰的人道神隻，與天地法則的聯係，在這一刻竟變得模糊不清。
    有什麽東西，從根源上，改變了。
    ……
    靈仙宗，後山。
    那片凝固了悲傷的墳塋海洋之中。
    李小純正對著師傅的新墳發呆，漫天紙錢灰落了他一頭，他都懶得去拍。
    突然，他感覺屁股底下的土地，輕輕地“跳”了一下。
    不是地震。
    絕不是！
    那是一種更詭異、更深入骨髓的感覺。
    仿佛整個世界的心髒，在這一刻，漏跳了一拍。
    他身旁，林清雪那張萬年冰封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
    她猛地抬起頭。
    天空，還是那片死灰色的天空。
    山巒，還是那片被白雪與死寂覆蓋的山巒。
    但她身為修士的靈覺，卻在瘋狂尖嘯示警！
    天地間的規則，那無形無質，卻又無處不在的秩序，在剛才那一瞬間，出現了清晰的斷裂！
    一種被剝去堅硬外殼，將內裏徹底暴露在外的感覺，讓她渾身發冷。
    她看向身旁的師弟，又看向那漫山遍野、死寂無聲的墳塋，一種前所未有的茫然與恐懼，狠狠攥緊了她的心髒。
    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
    ……
    仙界，虛空邊緣。
    五道流光終於衝出了那片法則混亂的區域，停在虛空之中，一個個驚魂未定，麵無人色。
    寒溟聖仙第一個穩住身形，他死死回頭望向那片依舊在劇烈動蕩的上古遺址，眼中殘存著無法揮去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那裏……究竟有什麽？”
    赤杖真人聲音幹澀，他手中的拐杖星光黯淡，顯然剛才的動蕩讓他也消耗巨大。
    “不知道……”長眉真人吐出一口濁氣，臉色無比凝重，“但這股波動……怕不是金仙之上。”
    幾位天仙霸主，一時間竟都沉默了。
    金仙，那可是自己等人做夢都想達到的境界，仙界，從未出過金仙。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大溟真人，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奇異的表情。
    “你們……有沒有感覺到？”
    他的聲音，打破了死寂。
    “感覺到什麽？”枯竹老人皺眉。
    “壓製……”大溟真人緩緩開口，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來自這片天地的壓製……減弱了。”
    此言一出，其餘四人皆是神情一震！
    他們立刻沉下心神，仔細感應。
    果然！
    那股自他們飛升以來，就始終籠罩在神魂之上，如同無形枷鎖般的、屬於仙界的法則壓製力，此刻竟變得稀薄了許多！
    仙力的運轉，比以往順暢了不止一成！
    “仙凡之隔！”
    寒溟聖仙眼中瞬間爆發出駭人的精光，他猛地轉向凡間的方向，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這場異變，動搖了仙界，或許也同樣……削弱了仙凡之間的壁壘！”
    長眉真人雙目開闔，一道神念化作無形劍光，向著那層看不見的壁壘狠狠刺去！
    以往，他的神念在觸碰到壁壘的瞬間，便會被凡間沉重的人道法則與天地規則直接碾碎。
    可這一次，那劍光般的神念，竟隻是微微一頓，便強行穿透了過去！
    雖然在進入凡間界的瞬間，依舊被削弱了九成九，但它確實進去了！
    長眉真人渾身劇震，臉上抑製不住地流露出狂喜之色。
    “可以了！”
    “壁壘鬆動，已經足以容納……容納神仙境的存在下界！”
    這個發現，如同一道創世驚雷，在五位霸主心中轟然炸響！
    前一刻的恐懼與無力，瞬間被一股更為熾熱、更為瘋狂的情緒所取代！
    那是名為“貪婪”與“希望”的火焰！
    他們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如出一轍的激動與殺意。
    “那個叫陸長青的凡人！”赤杖真人咬牙切齒地開口，聲音裏充滿了刻骨的怨毒，“若不是他毀了我宗在下界的道基，我等又何須去那遺址冒險搏命！”
    “不錯！一個區區羽化境，竟敢一再忤逆上仙，壞我等萬年大計，死不足惜！”寒溟聖仙陰冷地附和。
    那個凡人，連同大景皇朝，已經成了他們心中的一根刺。
    本以為要等很久很久才能拔除，沒想到機會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好！
    長眉真人撫須，眼中精光流轉，語氣卻恢複了高深莫測的平淡：“此事，或許也是一樁機緣。壁壘減弱，我等便可派遣真正的神仙下界，重新布局。”
    “這一次，不能再有任何差池。”
    “下界的人道皇朝，那座封神台，還有那億萬凡人愚昧的信仰……皆是我等衝擊金仙大道的資糧！”
    五位霸主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變得粗重起來。
    那場動搖整個世界的恐怖異變，非但沒有給他們帶來毀滅，反而送來了一場夢寐以求的天大機緣！
    寒溟聖仙陰狠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定格，一字一頓地說道：
    “這一次，必須行雷霆一擊，將所有變數……徹底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