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自古便有九重天。
    一層一世界，一層一乾坤。
    而九天之上，便是那片連天仙都不敢輕易涉足的古老遺跡，一處被仙界修士私下裏稱為“仙墟”的禁忌之地，無人知其來曆，隻知其內充斥著剝奪萬物生機的死寂灰霧。
    五大仙宗，便高踞於最接近仙墟的第九重天，以無上偉力開辟洞天，俯瞰著下方八重天界，稱霸這片虛假的仙土。
    此刻，九重高天之上。
    一座孤峰拔地而起，刺破雲海，其形體竟看不出是山石，反而更像是一根巨大到無法想象的、指向天穹的手指。
    此峰，便是仙界第一峰，自神仙所在的一重天，直至天仙所在的九重天，皆可仰望其巍峨之姿。
    峰頂平滑如鏡，八道身影分坐八方，氣息與整片天地相連，引得周遭空間法則都微微扭曲。
    那場源自仙墟的恐怖異動餘波未散，混亂的仙氣亂流在峰頂呼嘯，吹動著他們的衣袍，卻無法撼動他們分毫。
    正是剛剛從仙墟邊緣狼狽逃回的五大天仙，以及另外三位同等級數的仙宗霸主。
    禦靈玄宗的寒溟聖仙，他枯瘦的身軀陷在白骨鑄就的寶座裏，兩點陰火般的眸光，死死盯著凡間的方向，那股從極致恐懼中催生出的貪婪，幾乎要化為實質。
    蜀山劍宗的長眉真人，依舊仙風道骨，隻是那兩條垂至胸前的長眉，偶爾會因無法完全壓製的激動而微微顫動，暴露出其內心並不如表麵那般平靜。
    星羅宗的赤杖真人，與他身旁的一位手持同款赤杖、麵容陰鷙的老嫗，正是星羅宗的另外一位擎天之柱，赤杖仙姥。兩人手中的赤杖頂端，星辰光點流轉不定，散發著霸道與灼熱。
    大荒派，乃是仙界中一個由諸多強大散修聯合而成的鬆散聯盟，實力卻不容小覷。其首領，正是枯竹老人與大溟真人。枯竹老人形如其名，靜坐不動時，便真如一截枯死的竹子，毫無生機。
    而大溟真人則恰恰相反，他的氣息浩瀚如淵，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吞吐一片星雲。
    除此之外，還有虛靈仙宗的蒼虛老人，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虛光之中，麵容模糊，聲音縹緲。
    以及伍柳仙宗的天都道人，他頭戴紫金冠，身著日月星辰袍，神情威嚴，自有一股統禦天地之象。
    這八人，便是這片假仙界金字塔最頂端的存在。
    “仙凡壁壘……當真鬆動了。”
    打破死寂的，是寒溟聖仙。
    他的聲音不再沙啞，反而因極致的興奮而帶上一種尖銳的金屬摩擦音，顯得格外刺耳。
    “本座方才以神念試探，雖仍有阻滯，但已非先前那般如撞天塹，不可逾越！”
    赤杖真人手中的拐杖重重一頓，峰頂的地麵瞬間蛛網般裂開無數道縫隙，他傲慢地冷哼一聲。
    “何止！那股常年籠罩在我等元神之上的天地壓製，也已削弱了近乎一成！仙力運轉之順暢，萬年未有！”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天仙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重了一分。
    壓製減弱，意味著他們距離那虛無縹緲的金仙大道，又近了一步。
    而仙凡壁壘鬆動，則意味著那片廣袤無垠、擁有億萬生靈的人間，那無窮無盡的信仰之力，已然向他們敞開了大門！
    之前被陸長青一人一劍，毀掉萬年布局的怨毒與憋屈，此刻盡數化作了更為熾烈的渴望。
    “那下界凡人陸長青，與那大景女帝，竊我等道基，逆天而行，罪該萬死！”赤杖仙姥厲聲開口，聲音尖利，充滿了怒火，“如今壁壘鬆動，正是我等降下雷霆，撥亂反正之機！”
    她看向眾人，眼中殺意畢露。
    “本尊提議，立刻派遣門下神仙境弟子下界，先將那大景皇朝攪個天翻地覆，斬了苟延殘喘的陸長青，殺了那勞什子女帝，再奪了那封神台，為我等後續大計鋪路！”
    “不可。”
    長眉真人緩緩搖頭，睜開了雙眼。
    兩道宛如實質的劍光一閃而逝，他平淡的語氣中，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壁壘雖有鬆動，但依舊厚重。神仙境下界，一身修為恐怕要被削去五成，麵對那座能調動人道氣運的封神台，以及那個詭異的陸長青，未必能穩操勝券。”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一字一句道。
    “上一次的虧，我們不能再吃第二次。”
    “長眉道友所言甚是。”一直沉默的枯竹老人，緩緩開口，聲音幹澀，“我大荒派，不養廢物。派出去的人，就必須要有碾碎一切的力量。”
    虛靈仙宗的蒼虛老人，聲音飄忽不定地響起。
    “那依各位之見，又該如何？”
    長眉真人撫了撫長須，眼中閃爍著算計的精光。
    “等。”
    “等？”赤杖真人眉頭一皺，顯然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
    “不錯，等。”
    長眉真人胸有成竹地解釋道：“那仙墟的異動，非同小可，其影響絕不會如此輕易便平息。我斷定，仙凡壁壘的削弱，隻是一個開始。它在未來一段時間，必然還會持續減弱下去。”
    “我等要等的，便是一個能容納地仙，攜帶部分威能下界的時機！”
    地仙！
    這兩個字一出，在場所有霸主的眼神都變了。
    神仙與地仙，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別。
    神仙，是仙人中的基礎，是仙界的兵卒。
    成仙便不死，隻有每四百九十年一天劫，九次天劫之後便可自成地仙，也稱神仙九轉。
    而地仙，已經領悟了靈根所賜予的神通法則，以法則構築領域洞天，畫地為牢，領域所及，言出法隨。
    若能有一尊地仙下界，哪怕修為被壓製大半，也足以橫掃整個人間，什麽大景皇朝，什麽陸長青，皆是土雞瓦狗，彈指可滅！
    “地仙下界……”大溟真人那如深淵般的眼眸中，第一次泛起波瀾，“此法，倒是穩妥。”
    “屆時，我願遣一尊地仙法身下界，為諸位掃平障礙。”寒溟聖仙立刻表態，陰冷的臉上滿是勢在必得。
    “哼，掃平障礙？”赤杖仙姥冷笑一聲，“寒溟道友倒是打得好算盤。人間界的信仰之力，乃是無主之物，誰先下去，誰就能占得先機，你禦靈玄宗想獨吞不成？”
    “正是此理！”天都道人威嚴開口，“下界之事，關乎我等大道前途，須得公平行事。待到時機成熟，我伍柳仙宗，亦會派遣地仙下界。”
    一時間，峰頂的氣氛變得劍拔弩張。
    方才還同仇敵愾的盟友，在巨大的利益麵前，瞬間又變回了彼此提防的競爭者。
    長眉真人對此早有預料，他輕咳一聲，再次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諸位稍安勿躁。”
    “人間界廣袤無垠，人口何止億萬。憑一家之力，想要在短時間內將其盡數掌控，收割所有信仰，無異於癡人說夢。”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個人，聲音充滿了誘惑力。
    “依我之見，不若待時機一到，我等各宗皆派遣得力人手，一同下界。”
    “至於那人間的地盤與信仰……”
    長眉真人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
    “分而治之，豈不美哉？”
    此言一出，峰頂那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煙消雲散。
    所有天仙的眼中，都重新燃起了貪婪的火焰。
    是啊，與其在這裏爭鬥不休，不如先聯手把那塊最大的蛋糕拿到手，然後再憑各自的本事去瓜分。
    “善！”寒溟聖仙第一個點頭。
    “可！”赤杖真人與赤杖仙姥對視一眼，也表示同意。
    很快，八位仙界霸主便達成了共識。
    他們不再言語，隻是靜靜地坐著，神念卻早已穿透了九重天，死死鎖定著那層正在變得越來越薄弱的仙凡壁壘。
    他們在等。
    等那個能容納地仙修為的時刻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