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靈仙宗。
    巨大的護山光幕，隔絕了天地。
    掌教真人站在那尊孤零零的三祖神像前，神情平靜。
    “傳老祖法旨。”
    他的聲音，傳遍了封鎖的宗門。
    “吾等仙宗，不爭一時，靜待天時。”
    “天時……已至。”
    “老祖即將下界，爾等，養精蓄銳，恭候法駕。”
    原本因封山而士氣低落的弟子們，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老祖要下界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封山隻是權宜之計！”
    掌教真人聽著耳邊的歡呼，臉上露出一抹智珠在握的微笑。
    他早就知道，宗門的選擇，是正確的。
    ……
    無盡之海，大荒盟。
    深入海外不知多少萬裏的浮空仙島上，黃臉盟主正對著一副巨大的海圖，凝神沉思。
    海圖的盡頭，是標注著“歸墟”二字的漆黑海域。
    一名心腹快步走入殿內，神情複雜。
    “盟主，仙界那邊……來消息了。”
    他將一枚閃爍著微光的玉簡，恭敬地遞了上去。
    黃臉盟主接過，神念探入。
    片刻後，他枯黃的麵皮上，非但沒有任何喜色，反而更加凝重。
    “大荒二老準備親自下界？”他喃喃自語，聲音低沉，“仙凡壁壘鬆動。”
    “盟主，這……這是好事啊！”那心腹忍不住道，“老祖們下界，平定那大景皇朝指日可待，我等也可重返凡間了！”
    “好事？”
    黃臉盟主冷笑一聲，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如刀。
    “你懂什麽？”
    “仙人打架，凡人遭殃。那天仙下凡，你以為是來普度眾生的？不，他們是來收割的！”
    他走到海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了“歸墟”二字上。
    “這人間，馬上就要變成一張巨大的餐桌，而我們，連上桌的資格都沒有，隻配當被風浪掀翻的盤子。”
    “滾出去！”
    他暴喝一聲，聲音裏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
    殿內所有人噤若寒蟬，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當殿內重歸昏暗與死寂z之後。
    黃臉盟主的表情，沒有其他宗主的狂熱，反而愈發凝重，甚至透出一絲恐懼。
    他的眼睛，在地圖上，代表大景皇朝疆域的位置，與那片標著“歸墟”的漆黑海域之間，來回移動，遲遲無法落下。
    許久。
    他一咬牙，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從懷中貼身處，取出了一枚古舊的、布滿裂紋的龜甲碎片。
    那是他年少時偶然得到的一件異寶，能卜算一線生機，助他躲過了無數次生死大劫。
    如今，這龜甲上的裂紋已經深可見底，再用上三四次，便會徹底化為齏粉。
    他逼出一滴眉心精血。
    那滴殷紅的血珠，懸浮在龜甲之上，散發著他身為羽化境大修士的磅礴生機。
    “卜，前路。”
    精血滴落。
    嗡！
    龜甲之上，血光瘋狂流轉，無數細小的符文在血光中生滅，仿佛在推演著整個天地的未來。
    最終。
    砰！
    一聲清脆的爆響。
    那枚珍貴無比的龜甲，竟在這一次卜算中，耗盡了所有靈性，徹底碎裂成一地粉末。
    而在那堆粉末的中央，由精血勾勒出的痕跡，隱約構成了一個漆黑的字。
    死。
    ……
    與外界或狂喜、或隱忍、或警惕的反應截然不同。
    伍柳仙宗的山門之內，才是真正的群魔亂舞。
    這裏早已化作了摩羅的魔土，粘稠的黑氣籠罩一切，血肉與白骨是此地唯一的裝點。
    主峰的白骨蓮花座之上，摩羅正百無聊賴地把玩著一顆還在跳動的心髒。
    就在此時。
    祖師殿的方向，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了一股純正、浩瀚、威嚴無匹的仙道神光！
    那光芒，對於任何正道修士而言，都是祥瑞與希望。
    可落在此地，卻仿佛將一勺滾油，潑進了冰水之中。
    “啊——！”
    無數被心魔侵蝕的弟子，被這仙光一照，立刻發出淒厲的慘叫，渾身冒出滾滾黑煙，如同被烈日灼燒的陰魂。
    “什麽東西？！”
    “大膽妖孽！竟敢闖入我佛聖土！”
    陰影之中，八尊由強大心魔煉化而成的魔頭咆哮著衝出。
    它們雖青麵獠牙，形態可怖，身上卻披著佛門袈裟，頭頂竟有佛光隱現，呈現出一種寶相莊嚴的詭異姿態。
    在它們身後，數百名身姿妖嬈、眼波流轉的“天女”矗立，齊齊望向那仙光來源，口誦魔佛之名。
    然而，那八尊強大的魔頭，卻被那看似柔和的仙光阻隔在外，無論如何衝撞，都無法靠近祖師殿分毫。
    他饒有興致地望向祖師殿的方向，那顆還在跳動的心髒在他指尖被輕輕捏爆，汁水四濺。
    他能感覺到，有一道天仙級的神念，正試圖通過某尊神像，強行降臨此界。
    “天都道人？”摩羅嘴角勾起一抹邪異的微笑，“伍柳仙宗在仙界的一個老家夥麽……有趣。”
    祖師殿內。
    那尊頭戴紫金冠、身著日月星辰袍的神像，光芒大盛，幾乎將整座大殿化為白晝。
    天都道人那威嚴浩大的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急切與不容置喙的命令，在殿內轟然回響。
    “爾等聽令！”
    “仙凡壁壘已破，本座不日將親身降臨，爾等速速清理門戶，本座可對爾等之前的不敬，既往不咎！！”
    然而，回應他的，不是門人弟子們的驚恐叩拜。
    而是……
    “大膽妖孽！”
    伍柳仙宗的掌教真人，雙目中噴湧出漆黑的魔光，他指著那尊神像，神情癲狂而虔誠。
    “竟敢冒充我宗老祖，在此妖言惑眾！”
    “吾宗老祖，乃是至高無上、普度眾生的自在天佛主！”
    “你這不知從何而來的孤魂野鬼，也配命令我等？”
    天都道人的神念，明顯一滯。
    他似乎完全無法理解，自己聽到了什麽。
    這群被他下界的凡人，是失心瘋了麽？他們就這麽不怕死？
    “混賬！你們瘋了？！”
    天都道人發出驚怒到極致的咆哮，神像光芒暴漲，威壓如山，試圖碾碎這些敢於忤逆他的螻蟻。
    “瘋的是你！”掌教真人狂熱地嘶吼，“佛主早已降下法旨，一切偽裝成仙神的妖魔，都將是佛主的食糧！”
    “小的們！結陣！”
    “恭請佛主，鎮壓此獠！”
    “是！”
    大殿之內，所有還活著的長老弟子，齊聲應和，他們眼中的魔光連成一片，一道道漆黑詭異的陣紋，以神像為中心，迅速成型。
    那是一種純粹為了汙染、吞噬的魔陣。
    “你們……”
    天都道人感覺到了恐懼。
    那浩瀚的仙念，此刻卻成了一隻被蛛網黏住的飛蛾，每一次掙紮，都隻是徒勞地消耗著最後的光。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這縷仙念，竟然被死死鎮壓在了自己的神像之中。
    這神像，有問題！
    它早已被動了手腳，成了一座為他準備的囚籠！
    “你們這些孽障！孽障啊！”
    天都道人發出一聲氣急敗壞的怒吼，神念在神像內左突右衝，卻根本無法掙脫那詭異魔陣的束縛。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道修長的魔影，踏著悠閑的步伐，一步步走進大殿。
    摩羅走到神像前，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神像的眉心。
    “歡迎下凡。”
    他微笑著，指尖的黑氣，如同一滴墨汁，滴入了清水之中。
    天都道人的仙念發出無聲的尖嘯，那純正的仙光被迅速染黑、同化。
    他最後的意識，被一股更高等、更本源的扭曲與墮落徹底吞噬。
    哢嚓……
    隨著仙念被徹底消化，那尊神像之上，純正的仙光完全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深邃的黑色裂紋。
    砰！
    神像轟然爆碎，化作一地漆黑的碎石。
    與此同時，仙界，九重天之上。
    正在與其他幾位霸主商議下界事宜的天都道人，猛地渾身一震，張口噴出一道金色的仙血，氣息瞬間萎靡下去，滿臉都是無法壓住的驚怒。
    他竟然損失了一道仙念，自己在凡間的最後一尊神像也破碎了。
    人間，伍柳仙宗。
    摩羅吞掉了那縷天仙神念，閉上眼回味了片刻，臉上露出一絲驚疑。
    他喃喃自語。
    “仙界深處異動，仙凡壁壘變弱……這些被豢養的仙人，都迫不及待地要下界收割了麽。”
    “難道說……”
    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詭祖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