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詭為食，以仙為糧。
    姬明月靜靜地聽著陸長青的解釋，鳳眸微眯，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看著那雙空無一物的眸子，終於明白了那股源自神魂的陌生感，從何而來。
    眼前的陸長青，已經不能再用“人”或者“仙”來定義。
    他走上了一條……從未有過的路。
    一條以死亡和虛無為起點，以吞噬萬物為階梯的，孤獨而霸道的路。
    “所以，神都……”姬明月紅唇輕啟，帶著一絲期待。
    “我既然醒了，這人間，便亂不了。”
    陸長青的語氣很平靜，卻有著一種理所當然的篤定。
    他轉過身，望向神都的方向，那雙空洞的眸子裏，似乎閃過一絲……名為“食欲”的光。
    “那個方向，我感受到還有幾份‘資糧’。”
    “正好，我剛睡醒，有點餓。”
    姬明月沉默了。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道謝？
    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已超越了簡單的君臣與恩情。
    擔憂？
    剛剛那碾壓三位地仙的一幕，讓她知道，任何擔憂都是多餘的。
    最終，她隻是輕聲問道：“那你……以後會如何？”
    陸長青的目光，從遙遠的天際收回，重新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雙空無的眸子，似乎起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波瀾。
    “不知道。”
    他第一次，給出了一個不確定的答案。
    “這條路沒有盡頭，我隻能一直走下去。”
    “或許，走到最後，能看看這方天地的真實模樣。”
    說完，他不再言語。
    姬明月也沉默了。
    她知道，有些東西，終究是變了。
    但她也知道，有些東西，似乎……又沒變。
    “走吧。”
    陸長青伸出手，不是去扶她，也不是去拉她。
    隻是一個簡單的邀請。
    “該去收尾了。”
    ……
    大景神都。
    此刻，外城早已化作一片人間地獄。
    那場驚天動地的“神隕”自爆，雖然暫時逼退了七大地仙，但也解決不了大景的根本問題。
    殘存的仙宗修士，在短暫的驚愕後，便開始了更加瘋狂的屠戮與破壞。
    皇城之上。
    長眉真人等四位地仙，正懸空而立，神情陰沉地看著那座被大陣護住的內城，以及那卷神光暗淡的封神榜。
    他們沒想到，這人道神器竟能堅持如此之久。
    “一群該死的螻蟻！”
    星羅宗的赤杖真人按捺不住，怒罵道，“竟然還在負隅頑抗，真是浪費本座的時間！”
    “無妨。”長眉真人麵色冷酷，劍界領域展開，威壓依舊，“他們已經耗盡了所有底牌。待寒溟道友他們擒回那女帝，這人間，便再無反抗之力。”
    就在此時。
    一道虛幻不已的水光，從天邊疾馳而來，跌跌撞撞地落在了他們麵前，化作大溟真人那張寫滿了恐懼的臉。
    “大溟道友？”長眉真人眉頭一皺，“怎麽回事？你為何這般模樣？寒溟道友和赤杖仙姥呢？”
    “死了……都死了！”
    大溟真人的聲音，因恐懼而尖利無比，幾近破音！
    “什麽？！”
    在場所有人，都齊齊色變。
    三尊地仙化身，帶著幾十名神仙長老，去追殺一個重傷垂死的女帝，怎麽可能會死？！
    “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長眉真人厲聲喝道，無形劍氣激蕩，穩住大溟真人的神魂。
    “是陸長青……是那個陸長青！”
    大溟真人語無倫次地嘶吼著。
    “他！他是個怪物！”
    “他一口……就把寒溟道友和仙姥給吃了！連法則領域也無法抵擋！”
    “吃了？”
    地仙們麵麵相覷，第一個念頭，就是大溟真人被嚇瘋了。
    仙人不死不滅，法則化身更是如此，怎麽可能被“吃”了？
    “他讓我回來帶話……”大溟真人顫抖著，複述著陸長青的話，每一個字都帶著無盡的恐懼。
    “他說……讓你們洗幹淨，在神都等他。”
    “他說……他很快就到。”
    話音剛落。
    嗡——
    整個神都的空間，毫無征兆地，凝固了。
    正在屠戮的仙宗修士，正在哀嚎的凡人，正在抵抗的將士，正在燃燒的火焰，正在飄散的煙塵……
    一切，都陷入了絕對的靜止。
    仿佛時間，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強行按下了暫停鍵。
    唯一能動的，隻有天空中撐開領域的五位地仙。
    但他們，也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仿若天敵般的威壓，從天而降！
    “這是……時空法則的領域？！”長眉真人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駭然地望向皇城正中央。
    那裏，空間如同水麵般，泛起了一圈漣漪。
    兩道身影，一青一紫，從中緩步走出。
    正是陸長青和姬明月。
    陸長青環視了一圈這滿目瘡痍的神都，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天空那五道身影之上。
    他抬起手，對著下方那片靜止的世界，輕輕一揮。
    “聒噪。”
    下一刻。
    一朵朵妖異、美麗、卻又蘊含著無盡罪業與毀滅氣息的紅蓮，憑空綻放。
    它們出現在每一個正在行凶的仙宗修士腳下、心口、眉間。
    那些修士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錯愕與恐懼。
    他們想逃，想喊，想祭出法寶。
    但在那靜止的時空中，他們什麽都做不到。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紅蓮業火，無聲地將他們吞噬。
    沒有慘叫，沒有掙紮。
    他們的肉身、法力、神魂，都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沙雕，被那妖異的火焰一寸寸淨化、消融，化作最純粹的飛灰，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數以千計的仙宗門人，就在這一揮之間，灰飛煙滅。
    靜止的世界裏，隻有那漫天飄散的金色飛灰，和一朵朵緩緩熄滅的紅蓮。
    皇城殘存的神將士卒們，呆呆地看著這一幕，手中的兵器“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隨即，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與哭喊。
    “國師！是國師大人回來了！”
    大陣之中，一直苦苦支撐，準備事不可為便遁入幽冥的靈隱子，看到那道青色的身影，也立即鬆了一口氣。
    他可是知道《幽冥錄》記載的修行法有多厲害。
    自己隻是修行為半聻，便得到了輪回傳承。
    這完全修行《幽冥錄》的陸長青，堪稱萬古第一人。
    而另一邊。
    做完這一切的陸長青才緩緩抬起頭，看著那五個神情各異的地仙，露出了一個淡漠的，仿佛看著盤中餐的笑容。
    “很好，都到齊了。”
    “狂妄！”
    赤杖真人第一個厲喝出聲，他強行壓下心中的驚疑，色厲內荏地吼道：“陸長青！你以為憑些旁門左道的詭術，就能與我等天仙抗衡？！”
    “不錯！”枯竹老人聲音沙啞，帶著一絲審視，“你不過一介凡間修士，就算僥幸得了些機緣，又怎知天地之浩瀚？仙人之間也有差距！”
    “殺我仙宗三位道友，此乃滔天大罪！”
    “今日，便是讓你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超生之日！”
    長眉真人更是劍眉倒豎，眼中殺意沸騰：“你不過區區神仙境，也敢逆天而行？在本座的劍界之下，你連螻蟻都不如！”
    他們的話語，依舊充滿了高高在上的傲慢。
    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都隻是幻覺。
    仿佛隻要他們願意，隨時都能將眼前這個青年，連同這座城，一起抹去。
    這是他們身為天仙，俯瞰人間萬古的驕傲與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