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內，元丹子的狂笑聲穿金裂石，震得穹頂殘存的碎石簌簌落下。
    他那張鶴發雞皮的老臉，因極致的力量而扭曲，每一道皺紋都充斥著血色的光。
    “萬劫不朽！我已成萬劫不朽之仙！”
    他的聲音不再屬於他自己。
    那是無數個聲音的重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個音節都擠滿了不甘與怨毒。
    這是被他吞噬的所有仙人的殘響。
    另一端，玄溟真人啃食完了長眉真人的最後一根指骨。
    他丟掉那具幹癟的殘軀，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一股混雜著血腥與屍臭的濃重氣息，從他口中噴出。
    他的身軀在膨脹，在異變。
    皮膚之下，一條條虯結的青筋墳起，如同無數條黑色的毒蛇在瘋狂遊走。
    詭異的魔紋爬滿了他的臉頰與脖頸，讓他散發出一種來自混沌深淵的凶戾與狂暴。
    那股超越太乙金仙，直逼大羅的恐怖氣息，沒有半分仙道該有的莊嚴，隻有純粹的、想要撕碎一切的惡意。
    兩人對視。
    他們從對方那雙同樣失去理智，隻剩下吞噬欲望的赤紅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扭曲的倒影。
    然後，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大殿中央。
    那座傾倒的八卦爐。
    那裏，是最終的歸宿。
    是成就無上的終點。
    “哈哈哈……”
    “大道，我來了！”
    元丹子發出了意義不明的笑聲，幹瘦的身體以一種違反常理的姿態猛地彈起，化作一道血光。
    “吼！”
    玄溟真人則發出一聲野獸的咆哮，腳下玉階轟然爆碎，龐大的身軀裹挾著滔天魔氣，緊隨其後。
    他們沒有猶豫。
    沒有遲疑。
    以一種決絕而癲狂的姿態，一頭紮進了那漆黑的爐口之中。
    咚！
    咚！
    兩聲沉悶的撞擊聲，從丹爐深處傳來。
    下一瞬。
    轟隆——！
    那扇被炸飛的紫金爐蓋，毫無征兆地倒飛而回，嚴絲合縫地蓋在了爐口之上！
    一聲巨響，震徹神魂。
    封死了。
    也就在這一刻，異變陡生。
    那片在兜率宮廢墟上燃燒了萬古的火焰，仿佛接到了無上的敕令，突然迅速燃燒。
    那些踏入火焰之地爭奪丹藥的仙人，盡皆在哀嚎中被火焰吞噬，隻留一地灰燼。
    呼——
    所有的血焰，齊齊調轉方向。
    不再擴散，不再燃燒。
    它們化作億萬道血色洪流，朝著那座緊閉的八卦爐，瘋狂倒灌而回！
    整個大殿的光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
    那灼燒神魂的熱量，在短短一息之內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入骨髓的陰冷。
    血焰如潮水般退去，被八卦爐貪婪地吞噬。
    爐身上的八卦道紋，在血焰的灌注下，一個接一個地亮起，閃爍著妖異的紅芒。
    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昏暗。
    先前那震天的廝殺與狂暴的法則對轟，都恍若一場荒誕的幻夢。
    在這片昏暗與死寂之中，三道身影，清晰地顯露出來。
    陰影裏，陸長青與摩羅並肩而立。
    兩人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從始至終，他們未曾挪動半步。
    在他們對麵，不足百丈之處，蒼虛老人那佝僂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那裏。
    他沒有看那座正在發生驚天異變的八卦爐。
    他那雙渾濁的老眼，一直都鎖定在陸長青與摩羅的身上。
    那目光陰冷，帶著審視，帶著好奇。
    更帶著一種……看待盤中餐的玩味。
    “嗬嗬……”
    “嗬嗬嗬嗬……”
    一陣低沉而沙啞的笑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蒼虛老人臉上的皺紋，笑成了一朵綻放的枯菊。
    “真是寶地啊，真是寶地！”
    他由衷地讚歎，仿佛看到了絕世的奇景。
    “沒想到，老君的這仙丹與神丹，曆經萬古之後，竟還能生出這般有趣的變化。”
    他的目光，掃過那座正在瘋狂吸收血焰的丹爐，語氣中充滿了壓抑不住的驚喜。
    “更沒想到……”
    他緩緩轉過頭，視線重新釘在陸長青二人身上。
    “還能見到兩個，不受丹香影響的異數。”
    蒼虛老人伸出幹枯的舌頭，舔了舔同樣幹裂的嘴唇，發出“嘶”的一聲輕響。
    那個動作，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渴望。
    與饑餓。
    “你們的滋味，必定……”
    “很美。”
    他幽幽地說道，眼神恨不得立刻就撲上來，將兩人撕碎，吞吃入腹。
    “老家夥，飯還沒上桌，別急著流口水。”
    陸長青平淡的聲音，刺破了對方營造的恐怖氛圍。
    他的身後，東皇鍾散發著幽幽神光。
    誅仙四劍，正發出輕微的嗡鳴，渴望著飲血。
    “誰是獵物，誰是獵人，現在說，還太早。”
    摩羅那張溫潤的臉上，笑意徹底斂去，一種屬於魔主的森然與霸道，從他周身的陰影中彌漫開來。
    他腳下的影子，仿佛活了過來，變得更加深邃，更加粘稠。
    “哦？”
    蒼虛老人臉上的笑容更盛了。
    那是一種看到食物在臨死前掙紮時，所特有的愉悅。
    毫無疑問，這是一尊詭神。
    但不知為何，他似乎並未完全複蘇，氣息雖遠超天仙，卻始終被壓製在某個臨界點，未能真正踏出那最後一步。
    “你到底是誰？”
    陸長青的目光沉凝如水，隔垣洞見早已將對方看了個通透。
    眼前這具蒼老的仙軀之下，是一團無法名狀，由純粹的惡意與水行法則扭曲而成的黑暗。
    “有趣的問題。”
    蒼虛老人渾濁的眼珠轉了轉，似乎在認真思考。
    然後，他咧開嘴，露出一口殘缺發黃的牙齒，笑容詭異而森寒。
    “嗬嗬嗬”
    “區區食物，不配知道本尊的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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