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青沒有立刻做出選擇。
    他隻是站在原地，任由這個世界那股混雜著死寂與怨憎的腥甜氣息，包裹著自己。
    識海中，那名鬼族百夫長破碎的記憶畫麵還在翻湧。
    三天修士。
    薑仙信仰。
    金仙級的大祭司。
    去鬼族的核心部落，直接找上那個大祭司，固然是最直接的辦法。
    但那群從真仙界下來的修士，對他的誘惑更大。
    尤其是他們在此地傳播信仰？那個薑仙，又在謀劃什麽？
    陸長青的嘴角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知己知彼，方能一擊斃命。
    他身形一動，沒有激起半點波瀾，整個人融入了這片暗紫色的昏暗天光之下，朝著那股微弱卻頑固的仙道氣息方向潛行而去。
    ……
    一片被巨大山脈環抱的穀地。
    這裏，是那群“三天修士”的一個據點。
    與鬼族部落那種粗獷、血腥的風格截然不同，穀地中雖然建築簡陋，大多是臨時開辟的洞府，卻依舊殘留著仙家規整的痕跡。
    一道道稀薄的陣法光幕籠罩著穀地，將外界那股令人不適的腥甜氣息隔絕在外。
    穀地中央，一座用此界黑色岩石草草搭建的祭壇上，矗立著一尊模糊的人形雕像。
    數千名被解救出來的人族，正跪伏在雕像之前，神情麻木而又帶著一絲病態的狂熱，口中反複吟誦著晦澀的禱文。
    一絲絲微不可查的信仰之力，從他們身上升騰而起，匯入雕像之中，最終消失於未知之處。
    一處最為寬敞的洞府內。
    氣氛壓抑得幾乎凝固。
    三道身影，分坐三方。
    主位之上，是一尊虎頭人身的魁梧神隻。他身上那件本該燃燒著烈焰的甲胄，此刻焰光暗淡，多處破損，露出底下焦黑的創口。
    正是尾火虎。
    他一隻燃燒著殘焰的利爪，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石質的扶手，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的左手邊，坐著一尊身形似狼，通體覆蓋著青色木紋的神隻。
    他手中緊握著一杆慘白的骨槍，槍身上布滿了細密的裂紋，氣息萎靡。奎木狼的臉色陰沉，一雙狼目中閃爍著焦躁與狠厲。
    而在兩尊詭神下方，則站著一名身穿褪色龍袍的中年人。
    他麵容憔悴，眼神卻依舊透著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嚴，以及一種近乎偏執的狂熱。
    大周皇帝，姬玄。
    薑仙在人間的代言人。
    “兩位上神。”
    大周皇帝率先開口，打破了洞府內的死寂。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恭敬，但腰杆卻挺得筆直。
    “三年來，我等已成功解救一十七處鬼族部落，救出人族共計一萬三千餘人，盡數轉化為吾主最虔誠的信徒。”
    “但各部落所圈養的人族數量實在不多，且鬼族防備日漸森嚴，我軍將士傷亡慘重，如今可用之兵，已不足三千。”
    奎木狼聞言，握著骨槍的手指收緊了半分，慘白的指節咯咯作響。
    “傷亡慘重？哼，不過是些不入流的螻蟻，死了便死了。”
    他的聲音嘶啞，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
    “關鍵是，效率太慢了！一萬多信徒，產生的信仰之力，連你我二人恢複傷勢都不夠，更別提完成上仙的任務！”
    “依我之見，不能再這麽小打小鬧下去了。”
    奎木狼猛地站起身，幽綠的狼目中凶光畢露。
    “整合所有力量，直接進攻鬼族王庭！隻要殺了那個金仙境的大祭司，這方世界便是我等的囊中之物！”
    “屆時，此界所有人族都將沐浴在上仙的榮光之下，信仰自成！我等養好傷，便可重返人間界，繼續為主上開疆拓土！”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不容置喙的決斷。
    這也是他一貫的想法，執行薑仙的命令，盡快完成任務，擺脫這該死的困境。
    他可不想在嚐嚐那打神鞭的滋味。
    “嗬……”
    一聲極輕的嗤笑，從主位上傳來。
    尾火虎甚至沒有睜眼，隻是那敲擊扶手的動作停了下來。
    “重返人間界？”
    他慢悠悠地開口，語氣裏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弄。
    “回去做什麽？再去被那個女皇帝的星光柱子轟一次？還是去麵對假仙界那群剛剛蘇醒，餓瘋了的同類？”
    “奎木狼，你是不是被打傻了？”
    “你！”奎木狼勃然大怒，身上青色的木紋光芒一閃，一股凶悍的氣息不受控製地泄露出來。
    “尾火虎！上仙的命令，你敢違抗？”
    “命令？”
    尾火虎終於睜開了那雙燃燒著暗金色火焰的虎目，瞳孔中滿是暴虐與譏誚。
    “他隻是說，要人間之人信仰三天薑仙。”
    他咧開嘴，露出森然的獠牙。
    “可他沒說，是活人，還是死人。”
    “若是這人間，再無一個活人，他的任務，不也算完成了麽？”
    洞府內的空氣，瞬間降至冰點。
    大周皇帝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尾火虎，嘴唇都在哆嗦。
    “你……你這邪魔！竟敢曲解主上法旨！”
    尾火虎那雙燃燒的虎目，緩緩轉向他，其中的溫度，比這鬼蜮的虛空還要冰冷。
    “本座說話，有你這區區地仙插嘴的份？”
    轟！
    一股金仙級的恐怖威壓轟然降臨！
    大周皇帝如遭雷擊，悶哼一聲，雙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他體內的仙元瞬間凝滯，神魂都在那股威壓下戰栗。
    若非顧忌薑仙在他身上留有後手，僅這一下，便足以讓他神魂崩裂。
    不過，尾火虎也沒打算讓這礙眼的東西活著離開這個小世界。
    “夠了！”
    奎木狼爆喝一聲，手中骨槍頓地，同樣一股金仙威壓衝天而起，抵消了尾火虎的氣勢。
    “尾火虎，別忘了，他代表著誰！”
    “我等的神魂烙印，還在他的掌控之中！”
    提及此事，尾火虎眼中的暴虐才稍稍收斂，但那股不耐與煩躁卻愈發濃鬱。
    他被薑仙鉗製，身不由己，這才是他最為惱火的地方。
    洞府內，再次陷入了僵持的死寂。
    一個想盡快完成任務，重返人間。
    一個想在此地苟延殘喘，甚至動了別樣的心思。
    還有一個，則是手持雞毛當令箭，試圖以螻蟻之身，駕馭兩頭受傷的猛虎。
    這脆弱的聯盟，早已是裂痕遍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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