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構陷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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涇水北岸,白渠“龍首”工地上,熱浪蒸騰,塵土飛揚,卻洋溢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秩序與活力。數以萬計的徒役、流民,不再是過去那般麻木混亂,而是在嚴明卻又帶著希望的“積分兌換”體係下,揮汗如雨,幹勁十足。
木製的計分牌前,每日收工時分排起的長龍,雖疲憊卻眼神發亮。操著各地口音的黔首們,用辛苦掙來的“工分”,從專門設立的兌換所換取足以果腹的粟米、鹽巴,甚至偶爾還有一小塊粗麻布。秩序井然,賬目清晰,這套由李斯一手建立的體係,如同一台精密的機器,高效運轉著,將原本可能成為巨大隱患的流民轉化為推動國家工程的動力。
工地上,李斯身著普通吏員的深衣,頭戴簡易的麻布冠,行走於各個工段之間。他皮膚曬得黝黑,眼神卻銳利如鷹隼,不時停下與負責的什長、伍長交談,檢查進度,解決糾紛。偶爾,他會親自拿起夯土的木杵,或是查看測量水平的“新儀”,與工匠討論細節。
“李吏,今日西段又超額完成一成!”一個滿臉溝壑的老吏奔來,興奮地稟報,語氣中滿是敬佩。
李斯微微點頭,臉上並無太多得意之色,隻是沉聲道:“告訴弟兄們,安全為上,莫要貪功。晚間加一勺肉糜湯。”
“喏!”老吏歡天喜地地去了。
望著這片熱火朝天的景象,李斯心中並非沒有一絲自得。穿越至今,步步驚心,從一個朝不保夕的“黑戶”,到如今能掌控數萬人生計、推動一項足以載入史冊工程的關鍵人物,這其中的艱辛與智謀,唯有自知。然而,他也清楚,自己站得越高,投下的陰影便越長,招來的覬覦與嫉恨便越發洶湧。
鹹陽城,一座裝飾考究卻略顯陰沉的府邸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雨將至。
主位上,夏無疾端坐著,此刻臉色鐵青,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他原本因貪墨案被李斯攪了好事,損了顏麵,心中早已埋下怨毒。如今眼看李斯借工賑之功聲望日隆,那股妒火更是燒得他五內俱焚。
“諸位,不能再讓那豎子猖狂下去了!”夏無疾聲音嘶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白渠工賑,被一個來曆不明的外鄉小子指手畫腳,侵奪利益!長此以往,我等顏麵何存?”
下首坐著的幾人,皆是與夏無疾同氣連枝、或是在工賑擴行中利益受損的韓係宗室成員。秦國宗室勢力當前鼎足三分,分以秦王政親祖母夏太後為首的韓係,秦王政母親趙姬為首的趙係,以及華陽太後和昌平君為首的楚係。其中一人,乃是嬴姓旁支,封君之後,年紀稍長,撚著胡須,陰惻惻道:“夏公所言極是。此子以工賑收買人心,聚攏數萬流民於涇水之畔,每日操練隊列,呼喊口號,儼然自成一軍!誰知他包藏何等禍心?若說是六國派來的奸細,意圖煽動流民作亂,也未可知!”
“不錯!”另一名年輕氣盛的韓係宗室子弟拍案而起,“我聽聞,他私設兌換所,工分兌換之物,皆由其一手掌控,其中賬目不清,定然是大肆侵吞錢糧,中飽私囊!國家工程款項,豈容此等蟊賊竊取!”
夏無疾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的光芒,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緩緩掃視眾人,壓低聲音:“諸位所言,皆是老夫所慮。此子根基雖淺,卻有鄭國庇護,相邦似乎也對其頗為看重。尋常手段,怕是難以撼動。為今之計,唯有下重手,一擊致命!”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陰森:“老夫已暗中聯絡禦史寺相熟之人,並使人搜羅‘證據’。煽動流民,意圖不軌;侵吞工賑錢糧,中飽私囊!這兩條大罪,任何一條坐實,都足以讓他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證據?”年長宗室眯起眼睛。
“自然是有的。”夏無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煽動流民?找幾個被處罰過、心懷怨恨的徒役,許以重利,讓他們作證,指認李斯曾私下許諾,待工程結束便帶領他們‘另謀出路’。至於侵吞錢糧……哼,工賑賬目繁雜,每日流水巨大,做些手腳,偽造幾份賬簿,再買通一兩個底層倉吏,製造虧空假象,又有何難?”
他看向眾人:“此事,需得諸位同心協力,一同向禦史寺施壓,務必讓禦史大夫重視此案!隻要禦史寺立案詳查,以雷霆之勢將其拿下審問,屆時,就算鄭國想保,相邦想護,麵對‘鐵證如山’和群情,也得掂量掂量!”
眾人聞言,眼中紛紛露出興奮與貪婪之色。扳倒李斯,不僅能出一口惡氣,更能重新瓜分白渠工程這塊肥肉。
“夏公高見!”
“便依夏公之計行事!”
“定要讓那李斯死無葬身之地!”
陰謀在密室中迅速敲定,一張針對李斯的大網,在鹹陽城上空悄然張開。
……
數日後,消息如同一道驚雷,炸響在鄭國渠工地和鹹陽官場。
禦史寺正式受理了一樁彈劾案,彈劾者正是夏無疾聯合數位韓係宗室成員,被彈劾者,赫然便是近期風頭正勁的白渠工賑督辦: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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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劾奏章措辭嚴厲,羅列兩大罪狀:
其一,李斯身為客卿,不思報效秦廷,反而在工地上拉攏人心,私下對流民許以重諾,煽動其心,言語間多有悖逆之意,恐有不軌圖謀,危害社稷。
其二,李斯利用督辦工賑之權,設立兌換所,賬目混亂,內外勾結,大肆侵吞國家錢糧,中飽私囊,致使工賑物資虧空巨大,民怨滋生。
奏章之後,還附上了所謂的“人證口供”抄錄副本和幾卷看似詳實的“虧空賬目”。一時間,鹹陽城內議論紛紛,暗流湧動。那些原本就對李斯這個“外來戶”快速崛起心懷不滿的舊勳貴、保守派官員,此刻更是找到了宣泄口,或明或暗地推波助瀾。
鄭國府邸。
鄭國手捧著禦史寺轉來的彈劾文書副本,眉頭緊鎖成一個“川”字。竹簡上的墨字,此刻仿佛帶著刺骨的寒意。
“韓係宗室聯手,夏無疾這老匹夫,果然還是出手了……”鄭國喃喃自語,語氣中帶著一絲疲憊和無奈。他深知李斯的能力和對白渠工程的重要性,也相信李斯的人品,但這次的陣仗非同小可。
宗室,在大秦有著特殊的政治地位,他們聯合起來發難,即便是相邦呂不韋也需謹慎對待。更何況,對方還拋出了看似確鑿的“證據”。
“鄭公,”一旁的張澤麵色凝重,“夏無疾等人此番是有備而來,人證物證俱全,禦史寺那邊壓力甚大。聽聞禦史中丞已親自過問,恐怕……”
鄭國擺了擺手,打斷了張澤的話。他站起身,在屋內踱步,良久,才沉聲道:“李斯此人,雖來曆存疑,但其才幹卓著,於白渠工程有大功。工賑之法,更是利國利民之策。若因宵小構陷而毀之,豈非秦國之損失?”
他眼中閃過一絲決斷:“老夫不能坐視不理。但宗室勢大,硬頂非智取。你速去工地,告知李斯,讓他務必冷靜,切不可自亂陣腳。同時,讓他將工賑所有賬目、人員名冊、積分兌換記錄,全部整理封存,以備查驗。老夫……得去一趟相邦府。”
鄭國清楚,這場風波的關鍵,還在於相邦呂不韋的態度。但他心中也沒底,畢竟,李斯根基尚淺,而夏無疾等人,代表的是盤根錯節的韓係宗室勢力。
……
與此同時,白渠工地的臨時官署內。
李斯剛剛處理完一批關於物料調配的文書,正準備去巡視新開的工段。張澤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臉色異常難看。
“李先生,”張澤聲音幹澀,“出事了。”
他將從鄭國那裏得知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李斯。
聽完張澤的敘述,李斯拿著竹簡的手,微微一顫。盡管早已預料到會有反撲,但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如此凶狠。煽動流民?侵吞錢糧?這兩頂帽子扣下來,是要將他往死裏整!
一股寒意瞬間從脊背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能感覺到周圍空氣似乎都凝固了,那些平日裏對他畢恭畢敬的吏員、護衛,此刻看向他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驚疑和疏遠。
這就是秦國的政治絞殺!無聲無息,卻能瞬間將人拖入深淵。
然而,最初的震驚過後,李斯的眼神迅速恢複了冷靜,甚至比以往更加深邃冰冷。他不是那個初來乍到、任人宰割的無助穿越者了。經曆過生死邊緣的掙紮,見識過人心的險惡,他早已錘煉出一顆堅韌無比的心髒。
“我知道了。”李斯放下竹簡,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一絲波瀾,“張吏,多謝告知。請轉告鄭公,李斯心中有數,定不會辜負他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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