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密謀代秦

字數:3606   加入書籤

A+A-


    此刻禽滑陵領了李斯的吩咐,一路尋到嫪毐常去的北市一家酒肆。
    酒肆角落,嫪毐獨坐一隅,眼神如鷹隼般銳利,間或閃過一絲深淵般的野心。
    “嫪兄。”禽滑陵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嫪毐抬眼,見是李斯身邊的墨者禽滑陵,眼中銳光一閃而逝,旋即恢複如常,聲音略帶沙啞地開口:“禽兄有事?”
    “主上托我轉告,”禽滑陵抱拳,
    “前些日晉陽蒙將軍府的蒙女郎,曾向主上打探過嫪兄的去向,似有掛念之意。”
    嫪毐執杯的手微微一頓,腦海中閃過蒙瑤那張英氣勃勃又不失嬌憨的麵容。但他此刻的心思,遠不在此。
    “有勞禽兄告知李大人,我記下了。”嫪毐淡淡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些許小事,不足掛齒。若無他事,我想獨自靜坐片刻。”
    禽滑陵點點頭,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嫪毐目送禽滑陵離開,並未在酒肆久留,而是迅速起身,穿過幾條陋巷,來到一處極為隱蔽的民居。推開柴門,屋內一個瘦弱的少年正借著昏暗的油燈光辨認著幾枚秦半兩,聽到門響,警覺地抬起頭。
    “兄長!”看清是嫪毐,少年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這正是他剛剛尋回、失散多年的幼弟,年方十三的嫪高。
    嫪毐關上門,走到嫪高身邊,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些:“高弟,今日感覺如何?可還習慣?”
    嫪高點點頭,小聲道:“兄長,我……我還是不明白,我們為何要留在這秦國?這裏的人……說話口音都不同,而且,我聽說秦人嗜殺,律法嚴苛。”
    嫪毐在他對麵坐下,眼神變得幽深而堅定:“高弟,你還記得邯鄲麽?記得我們的家,長安君府麽?”
    嫪高低下頭,小手攥緊了衣角:“記得……母親抱著我,哭著讓我們快跑……後來,就隻有我們兄弟倆了。”
    嫪毐眼中掠過一抹痛楚,但旋即被更深的意誌所取代:“我們家本是趙國貴胄,父親長安君乃孝成王之弟,祖母趙威後更是一代權後,何等顯赫!可到了之前趙王,猜忌日重,竟對宗親下此毒手!我們九死一生逃出邯鄲,趙國已無我們容身之地。”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一種灼人的熱度:“趙國複興已是渺茫,但長安君的血脈不能就此斷絕!你可知昔日齊國田氏代薑的故事?田氏先祖不過一介小吏,卻曆經數代人隱忍經營,最終竊取了薑氏齊國的江山!”
    嫪高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震驚:“兄長,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在秦國……”
    “不錯!”嫪毐眼中閃爍著瘋狂與決絕,“這便是我們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的複仇之路!我要在這虎狼之秦生根發芽,曆經數代人精心布局,重現田氏偉業!到那時,區區趙王,又算得了什麽!”
    嫪高被兄長這石破天驚的宏願震得半晌說不出話來,他囁嚅道:“可……可秦國法度森嚴,軍力強盛,關中更是宗室與功勳貴族的腹心之地,盤根錯節。我們……我們隻是喪家之犬……”
    “所以,”嫪毐一字一句道,“我如今做了相邦呂不韋的門客。這隻是第一步,也是風險極大的一步。我需為他處理那些見不得光的‘髒活’,換取信任,才能向上攀爬,接觸到秦國真正的權力核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一旦暴露,便是萬劫不複!”
    他看著幼弟尚顯稚嫩的臉龐,沉聲道:“高弟,這條路會很長,很苦,甚至可能需要幾代人的犧牲。你怕不怕?”
    嫪高沉默了許久,他回想著逃亡路上的饑寒交迫,回想著兄長所說的家族榮光與血海深仇,稚嫩的臉上漸漸顯出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堅毅:“兄長,我不怕。隻是……我們該怎麽做?”
    嫪毐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你能如此想,便好。我需要你……”
    “兄長,”嫪高忽然打斷他,眼中閃著思索的光芒,
    “我這幾日,也留心觀察了。秦國與趙國最大的不同,似乎便是這‘法’。無論貴賤,似乎都難逃秦法約束。既然秦法如此重要,我想……我想去學秦國的律法。若能通曉其律,將來或許能為兄長的大業找到破綻,或是……成為我們的護身符。”
    嫪毐聞言,先是一怔,隨即眼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好!好!高弟,你果然是我家的麒麟兒!秦法嚴苛細密,若能精研此道,確是一大臂助!此事我來安排。”
    他心中那因蒙瑤而起的些許漣漪,此刻已徹底被兄弟重逢、共謀大業的激蕩所淹沒。蒙家之女,不過是未來某個時刻可以動用的一枚閑棋冷子罷了,絕不能因此擾亂他借助呂不韋之力,圖謀代秦的百年大計!
    “兄長,”嫪高又輕聲問,“方才那位客人……是相邦府的人麽?”
    嫪毐點頭:“是相邦心腹李斯先生的屬下,傳了個無關緊要的消息。這些事,你暫且不必理會。養好身子,我會為你尋個研習律法的門路。”
    “嗯!”嫪高重重點頭。
    與此同時,相邦府內。
    呂不韋因朝堂上與夏太後就伐韓之事起了爭執,怒氣衝衝地回到書房。夏太後一係基於韓國宗親的立場,以及牽製呂不韋勢力的考量,堅決反對短期內徹底滅韓,主張“韓可伐,不可滅”,令呂不韋的戰略部署受阻。
    “砰!”他一掌拍在案幾上,竹簡散落一地。
    侍立一旁的甘羅見狀,小心翼翼地拾起竹簡,輕聲道:“相邦息怒。為國事操勞,傷了身子不值當。”
    呂不韋餘怒未消:“夏姬老婦,處處掣肘!韓國彈丸之地,早當一鼓作氣拿下,以儆效尤!她們卻隻顧宗親情麵,婦人之見!”
    甘羅眼珠一轉,進言道:“相邦,恕小子多嘴。伐韓之事,關乎國策,牽一發而動全身。我聞李斯先生近日編撰《呂氏春秋》,於天下大勢、人心向背多有獨到見解,相邦何不召其前來,聽聽他的看法?或許能有意外之得。”
    呂不韋眉頭一挑,哼了一聲:“李斯之才,於工賑、治民、百家學問或有獨到之處,他固然在晉陽略顯機變,但這等伐交攻戰的國之大者,未必能有深見。”
    他雖然器重李斯的務實能力,但對於這種軍國大事,他更相信蒙驁這些沙場宿將,或是自己門下如司空馬這般的老謀深算之士。
    甘羅卻堅持道:“相邦,李斯先生每有奇思,不落窠臼。如今伐韓之議膠著,多聽一人之言,或許能於細微處發人深省。即便其言不足取,也無甚損失,不是麽?”
    呂不韋沉吟片刻,覺得甘羅所言亦有幾分道理。李斯那小子,腦子確實活泛,時常能從意想不到的角度看問題。如今他心煩意亂,聽聽不同的聲音也好。
    “也罷,”呂不韋揮了揮手,“聽聽也無妨。去,傳李斯過來。”
    “喏!”甘羅躬身領命,快步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