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嫪冠李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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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泉宮的偏僻宮苑,紫藤花架投下斑駁的陰影,讓嫪毐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詭譎。
    他悠然地擋在了冬兒的麵前。
    “冬兒姐姐,何必行色匆匆?”嫪毐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甘羅先生賞的茶,滋味可還好?那枚銀簪,戴在姐姐發間,想必很襯你的膚色。”
    冬兒的心髒瞬間沉入冰窖,渾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與甘羅的會麵,竟被此人窺知得一清二楚!
    “你……你想做什麽?”冬兒的聲音抑製不住地發顫。
    “莫怕。”嫪毐向前一步,侵略性的氣息籠罩下來,他卻擺出了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態,
    “我與姐姐,都是在刀尖上討生活的可憐人,說到底,不過是主上們手裏的棋子。但棋子,也想活得久一些,不是嗎?”
    他巧妙地將自己與冬兒劃為一類,試圖瓦解她的心防。
    “你勾結相邦府,若是被太後知曉……”嫪毐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毒蛇般的寒光,
    “你猜,呂不韋會為了你這顆隨時可棄的棋子,去觸怒太後嗎?”
    冬兒臉色煞白,她比誰都清楚趙姬的性子。喜怒無常,翻臉無情。一旦得知自己私下接觸呂不韋的人,無論緣由,自己都必死無疑!
    “我不過是想請姐姐幫個小忙。”嫪毐見火候已到,終於露出了獠牙,
    “之前市井間有些關於我的趣聞,說我天賦異稟,能以陽具為軸,轉動車輪。太後深居簡出,想必寂寞,姐姐隻需在合適的時機,將這則‘趣聞’當作笑話講給太後聽,讓她解解悶。事成之後,你我便是盟友。”
    冬兒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哪裏是幫忙,這分明是催命!
    嫪毐不知,她卻很清楚,將如此淫穢的市井流言傳到太後耳中,趙姬的反應一定會先是錯愕,而後便是雷霆之怒!太後或許會因好奇而放過嫪毐,但自己這個傳話之人,絕對會被當場杖斃,以儆效尤!
    她看著嫪毐那張掛著“真誠”笑容的臉,第一次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拒絕?嫪毐會立刻揭發她。答應?無異於自尋死路。
    冬兒陷入了絕境,冷汗浸濕了她的背脊。
    就在她腦中一片混亂,手足無措之際,遠處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和寺人們低聲的交談。
    “……夏太後召見,速速引李斯大人往頤和宮去,莫要耽擱了。”
    李斯!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冬兒腦中的混沌!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野草般滋生。
    有了!
    太後對李斯極度好奇,甚至隱隱有占有之欲。此前,太後已聽信了李斯有“分桃之癖”的流言,對他那種不為女色所動的“清高”又惱又恨。
    如果……如果把嫪毐這樁“轉輪”的禍事,嫁接到李斯這個太後最感興趣的人身上呢?
    一來,可以滿足嫪毐的要求,讓他以為自己辦了事,從而保住自己為相邦府做事的秘密。
    二來,一個有“分桃之癖”的男人,卻擁有如此荒唐的“天賦”,這種極致的矛盾與反差,定能將太後的注意力牢牢吸引過去,讓她無暇追究自己胡言亂語的罪過。
    而自己,這隻傳話的螻蟻,就能在這場權力的風暴眼中,找到一絲生機!
    這是一個精妙的計策,也是一場豪賭!
    冬兒垂下眼瞼,掩去眸中那抹決絕的光芒,再抬起頭時,已是一副驚懼又不得不從的模樣:“我……我記下了。但求……事成之後,你我再無瓜葛。”
    嫪毐滿意地笑了,他收起玉佩,拍了拍冬兒的肩膀,仿佛在安撫一隻受驚的寵物:
    “去吧,太後還等著你伺候呢。”
    ……
    甘泉宮內,熏香嫋嫋。
    殿門外的廊柱後,嫪毐的身影與陰影融為一體,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著殿內傳出的動靜,嘴角掛著一絲勢在必得的冷笑。
    趙姬正煩躁地撥弄著案幾上的玉如意。
    冬兒跪在下方,小心翼翼地說:“稟太後,奴婢方才探聽到,夏太後召見了李軍正。”
    “砰!”玉如意被重重地拍在案上。
    趙姬鳳眸含煞:“那個老虔婆!李斯……好一個李斯,竟成了香餑餑!”
    冬兒匍匐在地,身子抖得更厲害了,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太後息怒……奴婢……奴婢還聽到一樁市井傳言,駭人聽聞,奴婢……不敢說。”
    “說!”趙姬的聲音帶著不耐煩。
    冬兒仿佛下了莫大的決心,顫聲道:
    “市井間……都在瘋傳,有一個......奇男子。他……他天賦異稟,膂力驚人,能……能以陽具為軸,轉動桐木車輪……,這個人......太後您認識......”
    殿內的趙姬,呼吸都停滯了。她此刻完全僵住,腦海中飛速閃過朝中那些她所認識的臣子的臉。
    “是誰?”趙姬眼中寒光一閃,這賤婢把自己當什麽了,竟然敢在自己麵前說這種汙言穢語。
    冬兒緩緩抬起頭,眼中滿是恐懼,嘴唇翕動。她故意將最後那個決定生死的姓名,說得極輕,僅能被近在咫尺的趙姬捕捉。
    “……李斯。”
    話音落下,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趙姬臉上的怒容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錯愕和不可思議。她腦海中瞬間浮現出李斯那張相貌普通卻眼神深邃的臉。
    分桃之癖……轉動車輪……
    這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甚至截然相反的事情,此刻卻詭異地指向了同一個人。
    但不知為何,這荒誕的傳言,非但沒有讓她感到厭惡,反而像一根羽毛,精準地搔在了她內心最深處那片寂寞而荒蕪的癢處。這巨大的反差,帶來一種病態的、令人戰栗的刺激感。
    殿外的嫪毐,因為距離和冬兒刻意的壓低聲音,完全沒有聽清那個名字。
    但他聽到了殿內傳來太後猛然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那聲音裏充滿了極致的震驚與不可思議。
    緊接著,是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在嫪毐的想象中,太後此刻必然是被這樁聞所未聞的奇事徹底攫住了心神!她以為嫪毐竟有如此驚世駭俗的“天賦”!這巨大的反差,足以擊潰任何一個深宮婦人的寂寞心防!
    他甚至能想象出趙姬此刻臉上的表情,定然是錯愕、羞惱、好奇、探究……種種情緒交織,最終隻會化為對“那個奇男子”無法遏製的興趣!
    計成了!
    嫪毐緊握的雙拳緩緩鬆開,一抹陰狠而得意的笑容在他臉上徹底綻放。他理了理衣冠,悄無聲息地轉身,如同一隻得手的獵豹,消失在宮苑深處的陰影裏。
    而此刻趙姬的嘴角,在冬兒驚恐的注視下,緩緩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幽深而危險的笑意。
    “哦?竟有此事?”她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獵人看到奇異獵物時才有的光芒,“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冬兒將頭埋得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