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呂氏包圍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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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將鹹陽城籠罩在一片沉寂之中。
    嫪毐府邸。
    內堂中,嫪毐屏退了所有侍從,獨自一人在書房內踱步。
    “此人深不可測……”他低聲自語,腦海中回響著數日前浮丘伯拜訪他時所說的話。
    “夏太後大限將至,其臨終一擊,必是為長安君成蟜謀取高位,以作嬴氏宗親製衡相邦之棋。此位,非國尉莫屬。嫪舍人若欲成事,當順水推舟,此乃天賜良機……”
    當時他將信將疑,而如今,夏太後薨逝,新任國尉長安君的任命詔書墨跡未幹。一切分毫不差!
    這讓嫪毐對那個貌不驚人的文法之士,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忌憚……。
    就在這時,心腹侍從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壓低聲音道:“主上,國尉府的浮丘伯先生,按約定時間到了。”
    嫪毐猛地停下腳步,眼中精光一閃。
    “請他進來,”他沉聲道,
    “記住,府內戒嚴,今夜之事,若有半句泄露,提頭來見!”
    片刻之後,身著一襲深色布衣的浮丘伯,在侍從的引領下,走進了燈火搖曳的書房。他神色平靜,步履沉穩。
    “伯,拜見嫪舍人。”他微微躬身,禮數周全。
    “先生免禮,快快請坐!”嫪毐的態度熱情,親自為他斟上一杯熱茶,開門見山地讚歎道:“先生前日之言,言猶在耳,今日之事,竟絲毫不差!嫪某佩服得五體投地!”
    浮丘伯坦然坐下,神色無波,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伯不過是順勢而為,看清了棋盤上的死棋與活棋罷了。夏太後是死棋,長安君便是她盤活的一步棋。而這步棋,恰好能為舍人所用。”
    “先生說得對!”嫪毐一拍大腿,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如今長安君已是國尉,我等該如何借他這杆槍,去捅呂不韋那個馬蜂窩?”
    浮丘伯端起茶杯,目光直視嫪毐,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舍人,欲成大事,需先立大義。我等之大義,便是......破呂興嬴!”
    “破呂興嬴?”
    “然也!”浮丘伯放下茶杯,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千鈞之重:
    “呂不韋權勢滔天,編撰《呂氏春秋》欲為天下立法,已成國之巨患!
    今日他能壓製王權,明日便能行‘田氏代齊’之事!我等行事,必須高舉‘匡扶嬴氏公室’的大旗,如此方能名正言順,聚攏人心!”
    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為此,伯已為舍人謀劃好一張‘呂氏包圍網’!”
    “願聞其詳!”嫪毐精神大振。
    浮丘伯智珠在握,緩緩道來:“此網,需內外合力,明暗相濟。國尉長安君,便是網中的‘明槍’!他畢竟是黃口小兒,不懂權謀。
    伯已教他‘凡呂之策,皆當反之’的道理。他將在朝堂之上,以嬴氏宗親和國尉之名,不斷反對呂不韋的政令,吸引其全部的注意力。他是這包圍網中,最顯眼、最喧囂的一環。”
    “而舍人您,”浮丘伯的目光落在嫪毐身上,帶著一絲蠱惑的意味,“您,便是網中的‘暗箭’!”
    “舍人的根基在宮闈,在太後。相邦之權,可入朝堂,卻難進後宮。這便是您的戰場!
    您隻需在太後耳邊,不時吹些風,或言相邦權大欺主,或言其門客非議宮禁……無需實證,隻需‘疑’便可。太後對相邦積怨已久,您的‘疑’,便是澆在烈火上的滾油!”
    “國尉府在朝堂上發難,舍人您在宮闈中起勢!一明一暗,一外一內,讓呂不韋首尾不能相顧,疲於奔命!待其心力交瘁,破綻百出之時,便是我們……取而代之之日!”
    嫪毐聽得心潮澎湃,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這計策,狠辣,周全,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
    將長安君那個傻小子推到前麵當盾牌,吸引所有火力,而自己則在暗處積蓄力量,利用太後這柄最鋒利的刀,直插呂不韋的心髒!
    “好!好一個‘呂氏包圍網’!”嫪毐撫掌大笑,但隨即又皺起眉頭,“可光靠長安君在朝堂上叫嚷,無異於小兒罵街,傷不了呂不韋的筋骨。我們得來點實際的。”
    浮丘伯眼中露出一絲讚許,隨即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舍人所言極是。所以這張網,已織下了關鍵的幾條線。有些人,早已是您帳下的黨羽了。”
    “哦?”嫪毐眼中精光一閃。
    “譬如,內史肆。”浮丘伯輕聲道。
    “他?”嫪毐的語氣意味深長。
    “正是。”浮丘伯解釋道,
    “內史肆掌管大秦戶籍、田畝、稅賦,乃國之錢袋,其位關鍵。其一心想恢複其家族被剝的‘嬴’姓,呂不韋重功利,講法度,絕不會給他這個‘恩典’。
    而這個‘恩典’,舍人您,卻可以通過太後,輕易地賜予他。他等的,就是舍人您的一句話。”
    浮丘伯頓了頓,繼續說道:“不止是他。中大夫令齊、衛尉張竭、佐弋高竭,此三人或不滿相邦專權日久,或與我等有舊,皆可為我等所用。屆時,他們會在各自的職權之內,與長安君遙相呼應,一同發力!”
    他壓低聲音,補充道:“而在國尉府那邊,伯也已安排妥當。長安君的舅祖夏無疾,會從旁輔佐,確保國尉這杆‘明槍’,能槍槍刺在呂氏的痛處。”
    嫪毐豁然開朗,激動地站起身來,在書房中來回踱步,臉上滿是抑製不住的狂喜和野心。
    “好!太好了!內史肆掌錢袋,衛尉張竭掌宮門兵權!再加上中大夫令齊和佐弋高竭……還有夏無疾,先生真是我的管仲!這張‘呂氏包圍網’,如今才算有了真正的骨架!”
    他猛地停步,眼中閃爍著森然的寒光,一字一頓地說道:“既然要織,就要織成天羅地網,讓他呂不韋插翅難飛!”
    浮丘伯深深地看著眼前這個野心勃勃的男人,他知道,這頭被太後豢養的狼,終於要露出他最鋒利的獠牙了。
    “舍人英明。”浮丘伯再次躬身,
    “伯,靜候佳音。”
    說罷,他悄然退出了書房,身影很快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裏。
    書房內,嫪毐站在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黑暗,仿佛看到了呂不韋那張波瀾不驚的臉。
    “呂不韋……李斯……”他低聲念著這兩個名字,眼中燃燒著熊熊的野心之火,
    “你們的好日子,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