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辭月和紀華音一前一後的被婢女帶著進了主屋。
    卓老太太今日容光煥發，頭戴累絲七寶冠，身著暗紋織金鬆鶴紋長袍，端坐於主座上。
    見二人進來，她微微頷首，慈藹開口：“是華音帶著月丫頭來了吧？”
    紀華音上前福身行禮：“老太太福壽安康，多年未見，您精神愈發矍鑠了。辭月，快給卓祖母拜壽。”
    盛辭月柔柔弱弱上前一步，屈膝柔聲道：“辭月給卓祖母請安，願祖母鶴發長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卓老太太伸著手來拉她：“快起來快起來，到祖母這裏來。”
    盛辭月聽話乖巧的拉住卓老太太的手，隨著她坐在旁邊。
    “哎呀……一晃眼就這麽大了……”
    卓老太太看著盛辭月的臉，不住的感慨。
    她轉頭看向紀華音，左手在膝間一比劃。
    “當年你們夫妻倆離京的時候，她還是個這麽一點兒的小娃娃，如今出落的這般水靈。瞧瞧這樣貌，柳葉似的眉毛，杏核般的眼。嬌滴滴的，笑起來比那春日桃花還得嬌俏三分！好，真是好！”
    盛辭月作嬌羞狀低頭：“卓祖母，您這麽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屋中卓家其他幾房的女眷也紛紛跟著附和。
    “是呀，郡主亭亭玉立，溫婉靈秀，當真是應了那句‘清水出芙蓉’啊！”
    “我看這般容貌，便是畫裏的仙子也比不過。”
    “怨不得老太太一直記掛了這麽多年，我瞧著心裏也歡喜……”
    紀華音笑著打趣：“你們可別再這麽誇她了，再誇下去，她該當自己是月裏嫦娥，飛上天了。”
    “哎呀娘……”
    盛辭月又扭扭捏捏的嗔了一句，總算是打住滿屋子的客套奉承話。
    卓老太太伸手在她額頭虛點一下，這才轉頭簡單問了紀華音這些年在北境如何，有沒有吃苦受累。
    盛辭月緊繃著的身子才算是放鬆了片刻。
    這種大家都不太熟，純奉承的場合，她很少參與，一進門就像是貼了個假麵一樣。
    人人都誇她好看，是因為傳聞中‘青城郡主’沒有任何過人之處可以誇，就隻能在長相上下功夫了。
    盛辭月此時不禁慶幸，幸虧在北境這些年，爹娘給她打造了一個柔弱病秧子的形象。
    這要是說她琴藝一絕，或者是起舞驚鴻什麽的，隻怕要被推捧著當眾來一個。
    母女倆和一群女眷和和氣氣的你來我往恭維了一圈，卓相帶著易宣良從門外走了進來。
    眾人忙起身行禮。
    “今日大喜的日子，不必多禮。”
    卓相聲音暗啞，卻不失柔和，人也隨和沒有架子。若是撇去身份，盛辭月都要以為是個普普通通和藹慈祥的長輩。
    卓老太太看見易宣良進來，笑得眉眼都彎了，一隻手拉著盛辭月，另一隻手對他擺了擺。
    “來，良兒過來，坐在外祖母這裏。”
    此時盛辭月正坐在卓老太太的左邊，她當即準備起身，有眼色的給人騰地方。
    試圖把手從老太太手裏抽出未遂，老太太顯然沒有讓她走的意思。
    易宣良也被拉過來，坐在老太太右邊。
    卓老太太一手拉著盛辭月，一手拉著易宣良，都放在她的膝頭。
    看看左邊，盛辭月滿臉嬌羞無措的眨巴著眼，叫人忍不住的想逗一逗。
    看看右邊，易宣良雖然還像往常一樣沒什麽表情，但微微發紅的耳根已經暴露了他此時內心的尷尬忐忑。
    這時候的兩人就算是再傻，也猜到了老太太是什麽意思。
    這是要開始拉郎配了。
    坐在一旁的紀華音眼角一抽，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奈。
    這人上了年紀，就喜歡把一些小輩們硬往一塊撮合。偏偏人家年歲大，輩分高，又是壽辰，她們也不好說什麽。
    果然，卓老太太把兩人的手往一塊兒一摞，笑得有些精明。
    “月丫頭，祖母給你介紹介紹，這是你宣良哥哥，今年二十有一，現下在問天書院讀書，年後就要上任監察給事中。良兒，這位就是你的辭月妹妹，青城郡主。”
    盛辭月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保持著極其嬌軟的語氣嗲聲道：“見過宣良哥哥。”
    易宣良也僵硬的開口回了句：“辭月妹妹好。”
    兩人說完同時打了個寒戰，雞皮疙瘩掉一地。
    太詭異了，這種當著熟人的麵演矯情戲的感覺實在是太詭異了。
    卓老太太可不覺得尷尬，她看兩人這個反應，還當是她們在不好意思，越看越覺得有趣得很。
    最後還是卓相說了句“我們在此陪母親說話，讓宣良帶著郡主去花園逛逛”，才讓二人急吼吼的逃離了這裏。
    看著兩人火急火燎悶頭往外走的背影，卓老太太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
    這麽急不可耐的想要獨處了，現在的年輕人可真是……
    急性子啊。
    卓相餘光掃了他們一眼，眸光中帶著一絲考量。
    老太太年紀大了，腦子有些不清楚，但有自知之明。為了不耽誤兒子的事，幾乎什麽都不管，隻管享清福。
    今日突然做出“撮合”兩人的舉動，正是因為他說青城郡主可為良配，同宣良正合適。
    老太太閑久了，好不容易有一樁拉纖保媒的事可做，自然十分上心。
    今日借著壽宴讓兩人接觸接觸，若是宣良爭氣能讓郡主看上他，自己想要嫁給他那最好。
    若是看不上……
    也無妨。
    他直接請聖上下旨賜婚即可。
    北境如今失了世子，隻剩下一個青城郡主。
    女子總歸好拿捏，隻要娶回來溫聲細語的哄幾句，再做些維護之舉，不愁她不向著夫家。
    ……
    兩人一路疾走，到了沒人的地方才敢停下。
    盛辭月用手扇著風，喘著氣問：“你外祖母這是什麽意思啊？”
    易宣良目光瞥了她一眼，當即飄向別處，語氣中有些心虛的意思。
    “外祖母年紀大了，總想看我成親，見到適合的姑娘都要這麽給我介紹介紹……你別多想。”
    “哦……無差別對待啊？”盛辭月長呼一口氣出來，微微放心了些。
    還好不是專門針對她的。
    易宣良看她這個反應，內心居然莫名的有些不忿。
    “你這是什麽意思？不用嫁給我也不用表現得像是逃過一劫似的吧？”
    盛辭月皺巴著小臉，滿臉不可言喻的神情，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像個教書小先生似的開口。
    “你看，你可是我哥哥的至交好友，在我心裏那就是另一個哥哥。咱們兩個要是成親了……咦～”
    她打了個激靈，誇張的搖了搖頭。
    “那場麵太可怕了，我不敢想。”
    易宣良垂下眸子，說不來是因為自尊心作祟還是什麽，有些失落。
    畢竟被姑娘拒親這種事，他還是頭一次遇到。
    不過這樣也好，他其實也不太敢想若是娶了盛辭月，那以後要怎麽麵對她。
    這種荒唐的想法還是就此打住為好。
    易宣良心中暗暗下定決心，等壽宴結束就去找舅舅，讓他打消這個想法，別再讓祖母用這麽尷尬的方法撮合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