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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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石峽中,漆黑怪石嶙峋橫斜,在一片幽暗中勾勒出猙獰的輪廓,似乎自成形以來,此處便是此般死寂,不存生機。
    染血身影起落,陳夜腳步如飛卻悄無聲息,這條黑石峽比想象中的更為幽深,他已經在峽中奔行了千餘米,卻仍是沒見到盡頭。
    但他不能停下,徐厲就在身後,這個老不死此刻定然恨不得將自己抽筋扒皮,
    陳夜很清楚,現在的他絕不是靈溪境的對手,劫骨一指偷襲得手,為自己爭取到一線生機已是極限,一方是曆經九重凡蛻的靈溪境強者,一者僅僅是凡蛻二重,境界差距太大了,任憑劫骨如何不凡,也難以逾越這條鴻溝。
    方才點出兩指已經耗盡了劫骨之力,須得溫養才可緩慢恢複,而其他的手段,在巨大的境界差距麵前隻顯得蒼白可笑,毫無用處。
    漆黑的石峽,一片死寂,又奔出數裏,沿途竟出現了許多屍骨,有些深深嵌在岩壁中,已經化作了化石,烙印在漆黑的岩壁上,似乎已存在了無數歲月。
    又是一步落下,刺骨的寒意從背後襲來,陳夜後背一片冰涼,瞬間結出一層薄霜。
    他心頭一緊,那老東西還是追上來了。
    丹田、脊骨、左臂皆有劫紋覆蓋,陳夜已將《劫經》催動到極致,但在純粹的速度上,終究比不過真正的靈溪境修士。
    身後的破空聲越來越近,靈溪境威壓毫無保留的釋放,不知是不是因為黑石峽特殊的地形,在這股威壓下,空氣中似乎都凝結出了道道青藍色波紋。
    周圍是漆黑的古老岩石,與那波紋的顏色十分相近,此刻陳夜根本無法辨別,不用回頭,他便能感知到身後之人滔天的怒火與瘋狂的殺意。
    “咚!”
    一道沉悶如雷的巨響自前方傳來,那裏是葬淵的更深處,傳出的聲浪如無形巨掌拍擊水麵,峽中浮動青藍色波紋先是凝滯片刻,繼而如受驚的獸群般瘋狂奔逃,在岩壁間碰撞出層層扭曲的波紋。
    陳夜隻覺心髒猛地一縮,胸口如遭重錘,五髒六腑都跟著震顫,他臉色瞬間煞白,喉間湧上一股腥甜,卻硬生生咽了回去,腳步急停,雙腳如生根般釘在原地。
    《太初劫經》重塑的肉身此刻顯露出驚人韌性,赤金劫紋在皮下流轉,抵抗著這股內外交加的無形巨力,可即便如此,陳夜仍能感覺到骨骼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若是尋常凡蛻二重修士在此,隻怕早就被這聲浪震碎心脈,繼而粉碎周身骨骼,七竅流血而亡。
    巨響來得突然,去得也快,風似乎從來沒有眷顧這片地界,聲浪平息後,整條黑石峽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陳夜胸口發悶,氣息紊亂,不得不停下腳步,理順氣息方可繼續奔行。
    不僅如此,陳夜還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或者更準確的是,是一種無形的韻味自前方傳來,隻是眼下情勢危急,無法細察,讓他忽略了這點感受。
    可徐厲就在身後,這點距離對於靈溪境而言不過是數個呼吸的事情,現在的他還不能停下。
    卻不料,如影隨形的刺骨寒意不知何時已然消散,迫人的靈溪威壓竟是在迅速收縮,連靈溪境強者也受到了影響,而且,看這情況,這一記突如其來的異響對徐厲的影響較之自己更甚。
    若不施展玄法,單論肉身強度,陳夜未必遜色於對方,一來是《劫經》玄妙,對於肉身的淬煉遠勝過他所知的任何一部功法,二來徐厲畢竟年事已高,而自己卻是正值壯年,這是先天的優勢。
    喘息之機來之不易,陳夜不敢怠慢,迅速平複氣息,繼續向前奔逃。
    黑石峽仿佛沒有盡頭,想要逃出這片漆黑的深峽似乎是遙遙無期,他心知,這樣下去遲早會被徐厲追上,總不能每次都指望那莫名其妙的異響救命。
    這時,遠處忽然升起一片灰蒙蒙的霧氣,陳夜凝目望去,那霧氣翻湧之處,分明還在黑石峽的範圍之內。
    這片詭異的灰霧,恰好攔在了唯一的去路上。
    若要繼續前行,就非得穿過這片霧障不可。
    灰霧中翻騰的狂暴氣息,正是葬淵特有的凶煞之氣,即便有《劫經》護體,麵對如此濃鬱的煞氣,陳夜也不由得手心冒汗。
    更令人不安的是,霧中不時閃過道道幽藍色的電光,隱約可見扭曲的陰影在其中遊弋,那些影子時而如幽魂般飄忽,時而又似活物般遊動,吞雲吐霧。
    灰霧之中,定然藏著極大的凶險。
    但陳夜隻能向前。
    他來到一處分岔路口,一端通向葬淵更深處,那片駭人的灰霧也是在這條路上聚而不散,另一端,可以看見外力斧鑿的痕跡,但卻在肉眼可見的地方斷了。
    這是一條死路。
    可以想見,不知多少歲月以前,有生靈曾嚐試著在這條黑石峽中移石開山,辟出另一條道路,但不知為何,這條路隻挖出了數十米便斷絕了。
    葬淵中曾有生靈存在嗎?在如今修士認知裏,能在這裏生存的該是隻有空骨魔猿那等詭異之物,而這等獸性多於理性的凶物,是絕不會做出開山辟路這等事的。
    但現在的陳夜已經無心細想了。
    前方,一道人影靜靜站立,那是個身形瘦削的男子,一襲灰袍已然洗得發舊,長發隨意束在腦後,幾縷散落的發絲在血色天光下泛著暗紅。
    他正仰頭,凝望著不遠處的那片翻騰不休的灰霧,側臉線條如刀削般冷硬。
    此人腰間掛著一把漆黑的劍,放眼上下玄界,懸劍修行已屬少見,更遑論是在這等人跡罕至的凶險之地。
    血色的天,幽深的峽,這無端出現的懸劍男子,靜立如雕塑,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簡直讓人分不清其是人是鬼。
    陳夜萬沒料到這絕地之中竟有生靈存在,倉皇奔逃間更無暇隱匿身形。
    那懸劍男子自然早已察覺,卻依舊靜立如雕塑,一動不動。
    前有未知,後有殺星,陳夜一咬牙,劫力運轉,速度再快三分,徑直朝那人衝去。
    十丈、五丈、三丈...
    懸劍男子依舊紋絲不動,甚至連眼皮都未抬一下。
    血雲凝滯,黑石不語。
    錯身刹那,沒有任何征兆,懸掛腰間的黑劍已然消失。
    霎時,陳夜周身汗毛豎立,讓他洞察到一絲劍路,他腳步急頓,迅速避讓,又以劫力化出斷刃,逆斬而上。
    烏光劃破了死寂,漆黑劍鋒斬落,這一劍樸實無華,卻快得匪夷所思,劍路筆直如尺規所畫,不帶絲毫花巧,撕裂空氣,將陳夜以劫力化出的短刃一分為二。
    空氣一陣扭曲,黑劍如鬼魅般閃現又消失,最終靜靜懸停在男子身側。
    陳夜目光凝重,此人太過神秘,給他的感覺甚至比徐厲更為危險。
    倒不是說此人實力在徐厲之上,
    他略一沉吟,開口道:
    “這位道友,實不相瞞,我正遭受追殺,你若願阻擋追兵,我可以帶你穿過前方霧障。”
    懸劍男子終於將目光從灰霧轉向了陳夜,似乎在評估陳夜所言的真假。
    那雙眼眸如同兩方枯井,毫無波瀾,不見半分劍修該有的淩厲。
    片刻後,懸劍男子木然點頭,身旁的黑劍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像是在與主人唱和。
    “灰霧前會和。”
    不需過多言語,陳夜轉身便朝黑石峽深處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