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不要被牽著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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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繼業的動作並不慢。
    在安排好大軍後續的開拔事宜後,劉繼業就親率數千北漢精銳星夜南下。
    劉繼業以為他的行動相當隱秘,殊不知在他率軍剛離開大營後,幾乎在同時,宋軍的一名斥候就從石梯山外離開,朝著壺關狂奔而去。
    當六月的酷熱猛然襲至,身在壺關內的趙德秀收到了關於北漢軍的最新消息。
    趙德秀一聽說劉繼業親率先鋒南下後,他心中就浮現了一個猜測。
    在心中猜測急需進一步的情報驗證時,田重進領著幾位將官來到趙德秀身前。
    “緊閉城門多日的上黨城,終有運糧隊伍駛出。”
    聽到這一則軍情後,趙德秀先命盧多遜將潞州地圖放到地上,而他則帶著幾位將官環繞著地圖坐下來。
    這樣安排,可以讓接下來的議事形象立體許多。
    坐在正中的趙德秀,按著田重進遞來的軍情,用手指在地圖上劃出一條道痕。
    “諸位且看。
    尋常運糧線路,都是依水而行,借助水路可省卻大量人力物力。
    上黨城外就有漳水,叛軍棄漳水而不用,反而繞道從北麵而行,再結合劉繼業率精銳先行的情報,一件事不難猜出:
    這一支運糧隊伍,是劉繼業拋給我軍的誘餌!”
    從常理來說,因壺關在宋軍手中,叛軍為保護糧草的安全,改糧道先北行再繞路南下並非不可能。
    正因如此,劉繼業才會通信李守節讓他將運糧隊伍改道。
    可劉繼業不知道的是,他的行蹤已暗中被趙德秀掌握。
    在這一點基礎上他一率軍南行,他的戰術意圖就會被趙德秀看清。
    望著地圖上的指痕,諸將對趙德秀的推斷盡皆認同。
    既得知了劉繼業的目的,有一位將領便建言道:“我軍可否借此機會,主動出擊擊破北漢軍前鋒?”
    前鋒是一軍膽氣所在,若能擊潰北漢軍前鋒,將會對北漢軍的士氣造成重大打擊。
    能做到這一點,宋軍後麵就會好打許多。
    這位將領的策略,趙德秀曾思考過,可他認為此舉不可行。
    “據斥候回報,北漢軍前鋒兵力不下於我軍。
    我軍若離城出擊,則勢必要留下兵力守城,這樣一來我軍兵力就會陷入劣勢。
    北漢軍非羸弱老兵,劉繼業更非尋常戰將,我軍在兵力劣勢的情況下,要想擊潰北漢軍前鋒,則必須借助地利。
    或於山穀設伏,或半渡而擊,這兩點我們目前都做不到。
    若無地利輔助,我軍貿然出擊變數太多,反而會讓我軍陷入不利境地中。”
    做不到的原因,主要在於時間來不及。
    當下宋軍雖得知北漢軍的誘兵意圖,但並不知道北漢軍意欲設伏的地點在何處,甚至不知北漢軍的具體行軍路線。
    當世並未有“共享實時行程”這一功能,宋軍斥候回報情報是需要時間的。
    聽完趙德秀的話後,田重進看向他問道:
    “難道縱算我軍得出劉繼業意圖,還依然無用武之地嗎?”
    田重進的聲音中充滿了不甘。
    麵對田重進的不甘,趙德秀擺擺手道:
    “當然是有用的,諸位再看!”
    趙德秀話音剛落,在座諸將的目光就朝他的手上看去。
    隻見趙德秀的手指,在潞州北麵畫了一個大圈。
    “潞州北境多山,我軍是不知北漢軍會在何處設伏。
    可諸位想一想,我軍為何要知道這一點?
    管他在何處設伏,我不吃那誘餌,不率軍前往北邊,劉繼業縱算十麵埋伏與我軍何傷!”
    趙德秀的話,緩緩地為在座諸將的思維打開了一扇新大門。
    先前諸將都一心想著,該如何針對劉繼業的策略做出預防甚至反製,但趙德秀的想法卻不同:
    “不要被北漢軍牽著鼻子走!
    凡兵戰之事,兵力多寡不是取勝關鍵,牢牢掌握戰場主動權才是!
    我軍兵力本就不足,若還跟著北漢軍的意圖再後知後覺的去行動,那我軍就不可能打贏這場仗。”
    似有所悟,田重進有些激動問道:“敢問郡侯,我軍該如何掌握戰場主動權?”
    見田重進問到關鍵,趙德秀笑著說道:
    “你們忘了北漢軍為何而來嗎?”
    這怎麽會忘呢。
    北漢軍的到來,根本在於宋軍的攻心之策生效,李筠無奈之下才引來北漢軍這一強援。
    見諸將臉上露出思索之色,趙德秀說道:
    “昔日我軍能攻李守節之心,今日緣何不能攻劉繼業之心?
    北漢軍願與李筠擯棄前嫌,想來垂涎的是李筠手中的五州之地。
    五州中,潞州的位置重要性,富庶程度皆遠在其他州之上,可謂劉繼業心中籌謀之根本。
    彼之根本,吾之利器也!
    趁劉繼業還將注意力放在潞州北境,我軍不如掩襲潞州南麵諸縣。
    縣兵孱弱,加之我軍先前有兵威震懾,拔之不難。
    每攻下一縣,我軍便做出要遷移百姓之舉,此乃釜底抽薪之計。
    一個潞州,對我大宋來說不算什麽,可對貧弱的北漢來說呢?
    若百姓、糧秣皆被我軍遷走,劉繼業要一殘破的潞州何用?
    他來日又怎麽和劉鈞交待!
    諸位試想,劉繼業一打探到我軍意圖,還能有心情在北邊從容設伏嗎?”
    古人很早就知道,“人是第一生產力”這一道理。
    故而亂世中,時常有將領遷移掠奪邊境人口的舉動。
    更絕的是,將人口都遷移走後,有些將領還要當縱火犯。
    將原本富庶的地方變成一片焦土,以圖讓敵軍什麽都拿不到。
    趙德秀雖說不會做的這麽絕,可他會讓劉繼業以為,自己能做的這麽絕。
    早將潞州視為囊中之物的劉繼業,是不會容許趙德秀這麽做的。
    聽趙德秀說到這處,田重進笑道:
    “若劉繼業手握強兵,坐視我軍顛覆潞州,來日他率兵回朝,劉鈞怎會輕饒了他。
    這一釜底抽薪之計,足以讓劉繼業按捺不住,他能做的就是盡快率軍趕至壺關城下,阻止我軍妄為。
    如此一來,他就等於是被我軍牽著鼻子走!”
    “不止如此。”
    當田重進說完後,趙德秀說出了心中的更深想法。
    “我所憂者,乃是北漢軍隱於暗處,占據天時地利人和,我軍不知他何時動,又會如何動。
    任這情勢發展下去,我軍在局勢中就會越發被動。
    千日防賊,終究難防。
    將北漢軍引至壺關城下後,戰場主動權就不再處於北漢軍,我軍才能取勝之可能。”
    趙德秀的話,讓田重進想起了《孫子兵法》中的一段話:
    “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
    這句話在座將領何人不知?
    可深得精髓並加以靈活運用者,唯郡侯一人。
    這場仗真的有可能贏。
    想到這田重進帶領諸將起身對趙德秀拜道:
    “郡侯安坐,縣城某等為郡侯討之!”
    看著站在身前,臉上已有自信浮現的諸將,趙德秀臉上露出笑容。
    軍心可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