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碎殼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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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帝未語,隻輕輕抬手示意:“略過。”
    太傅眉頭動也不動。
    “這是國禮,豈可略。”
    新帝轉頭望他,唇角含笑。
    “太傅還記得先帝當年諭旨嗎?以魂代身,國禮隻為識識俱全之人設。”
    “如今先帝識散魂渙,禮製便隨魂去,豈不從命?”
    一句話,溫和如春,卻將整個太廟製度擊成碎粉。
    殿中氣氛瞬間凍結,眾臣噤若寒蟬,禮部尚書輕輕咳了一聲,卻無一人敢接。
    霍思言忽然笑了。
    “若如此,那臣請示陛下……識識俱全,應當何為準?”
    她抬頭直視龍椅之上。
    “是看魂鈴共鳴?還是看童年記憶?又或是,以誰之令,斷誰之魂?敢問陛下如何回我之意?”
    霍思言說得慢,聲若清泉,卻句句成鋒。
    新帝抬眼,目光似掠過她掌中那道“畫骨令”的舊痕,神情依舊溫淡:“自然是,以眾心所向。”
    太傅忽然發笑。
    “眾心?哪來的眾心?”
    “昨日東司檢魂,百戶薛鬆夜中識海崩塌,查其案宗,竟早在三月前魂籍注銷。”
    “可他這三月,照常上朝,替陛下批改奏章,赴宴、言政。”
    “莫非,堂上一魂?是替殼?”
    殿中驚呼聲起。
    薛鬆大人,此刻就站在左側第三席,臉色瞬間蒼白。
    “太傅冤我,我怎會魂籍注銷?我明明還……”
    他說到一半,忽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唇角溢血,眼中全是茫然。
    魂鈴失控。
    新帝未動,指間鈴聲輕響。
    霍思言眸光驟寒:“你真以為,沒人看得見?你那一身皮囊,承得了多少人的魂?”
    她上前一步,句句誅心:“先帝屍未寒,你便敢在禮會上操魂鈴、控魂人,你是魂,是殼,是替身,還是……奪主者?”
    她最後一句,聲壓殿頂,殿中風聲陡起!
    新帝卻依舊笑著。
    “霍大人入宮以來,言語鋒利,臣服者皆懼,可你忘了,你是魂術廢人。”
    “你能廢術,廢不了人心,朕今日設此禮會,便是想看看……昭陵舊臣,誰還有膽說人。”
    他抬手,喚內侍。
    “取封壺。”
    封壺,是舊製裏祭魂專用的青金儀器,用於判識魂存與否。
    最早為霍思言母親所製。
    如今再次出現,意圖不言而喻。
    謝知安此時方緩緩起身。
    “陛下若執意清魂,臣請先獻一策。”
    他轉向霍思言,聲若清澈江水:“聽聞霍大人近日自東山歸,識海有擾。”
    “既要驗魂,是否請她先驗?”
    話落,滿殿皆驚!這不是“證清白”,這是堂堂之上,欲以言逼魂!
    霍思言唇角勾起,笑如冰綃:“謝大人這是……將刀遞我手了?”
    謝知安眸光微動:“刀給你,看你劈誰。”
    禦極殿內,氣溫陡降,仿佛有人把雪藏了進來。
    “朕賜你機會,先驗魂,你不識抬舉。”
    新帝目光落在霍思言身上,語調已不似方才溫潤,反倒像剖冰鑿骨。
    “你要封壺?”
    霍思言垂眸輕問,語氣平淡,像是問人茶涼未涼。
    她伸手一指:“好,那你,封我的壺。”
    她眸光一掃,掠過台下三排老臣。
    “記得用……先帝祭禮用的那口。”
    “東山煉器場最後一口辨魂壺。”
    禮部尚書一怔,下意識道:“那口壺……早廢了。”
    “是嗎?”
    霍思言轉身看向他,眉目溫和。
    “你怎麽知道?你不是前月才從東山回來,手裏還帶著一塊魂金料?”
    “那料,可是用來修壺的。”
    禮部尚書臉色驟變。
    謝知安笑著添了一刀。
    “封壺廢不廢,一測便知。”
    “霍大人可是在三日前剛被枯魂營圍殺的人,她若是殼,怎逃得過那鈴?”
    太傅順勢開口:“若她不是殼,那她說的,就是真。”
    “那麽今日所測諸臣,不妨皆過封壺。”
    他頓了一頓,意味深長道:“朕言眾心,臣助之。”
    一句話,把“魂殼測驗”從霍思言一人,擴到了全殿群臣。
    殿中一片死寂。
    這不再是“你是魂我不是”的問題,而是……誰敢拒測,誰就是魂殼。
    新帝未語,指尖鈴聲卻驟然響起。
    下一刻,禮部尚書“砰”的一聲,跪地而崩!
    識海爆鳴,魂光從眼鼻口耳中噴湧而出,瞬間蒸騰而盡!
    霍思言猛地轉頭,看向謝知安:“他不是殼。”
    謝知安低聲應:“不是。”
    “是殼中殼。”
    霍思言握緊掌心。
    魂殼,還能被再度“殼化”,這意味著幕後控製者遠比想象更深。
    新帝終於開口,語氣沉沉如壓冰崖:“群臣之心,今日已失。”
    “太傅助亂,謝知安借壺立威,霍思言舊罪未清,卻於朝上抗旨……”
    “來人!傳朕口諭……即日起,魂壺封存,魂籍止錄。”
    “封殼之人,暫緩登名。”
    太傅輕輕笑了:“這便叫不敢測。”
    “誰不敢測?”
    “我們測了。”
    “唯獨陛下,從未一試。”
    謝知安緩步走出:“臣願為陛下設壺三式,七日後,魂儀大祭,再行朝測。”
    霍思言也上前一步,目光灼灼:“我也應誓。”
    “自今而始,三日之內,若我拆不出三處魂鈴藏點,願以魂血為誓,自焚其識。”
    太傅、謝知安齊聲一拱。
    “願以舊律為鑒,以人心為殼。”
    眾臣齊聲高呼,竟有回音蕩蕩!
    新帝冷笑。
    “都退了。”
    他拂袖而去,步伐卻不複從容。
    魂鈴入袖,未再響起。
    這一日,封壺未開,魂殼未明,禮崩樂壞。
    卻自此,朝局翻盤。
    夜落未央,魂儀前殿燈火通明。
    這是舊製中最陰的殿宇,專司驗魂、祭識、問殼,是整個帝都唯一未被新帝徹底改製的魂禮遺址。
    而今,霍思言身披青紋女官袍,腳步輕緩地踏入殿中。
    她今日來此,是奉太傅之命,查驗封壺。
    這口封壺,據傳是當年其母親以“百骨煉魂法”鑄成的唯一真壺,能驗魂能斷識,百官聞之色變。
    可這等秘器,竟在先帝崩殂那夜之後被“封禁”,理由是“失準”。
    她眼神一冷:“失準?不,是太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