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火借東風

字數:4668   加入書籤

A+A-


    當夜,貴妃收到謝知安遞至中樞的魂香灰報告,並附上魂術偽印詳析。
    她捏著那份記錄,神情第一次出現破綻。
    “她竟反咬回來。”
    “你們查過,她是否識破那卷是假?”
    掌內使低聲道:“未見其親手開啟,且謝宅內部流傳為他人私藏。”
    貴妃一聲冷笑:“她根本不打算解開,她要的是我出手。”
    “我若不出,她就一口咬定這局是我布的,她既留魂香痕跡,又收假卷殘頁,步步設陷。”
    她忽然停住,眸色如冰。
    “她假意查案,實則查我。”
    謝府內廳,一紙公告貼上南廊。
    “自即日起,謝宅內事歸主母霍氏總理,諸房婦儀、內院支出、庶務采錄等事,皆以識塔規製為準。”
    落款赫然是,謝知安之手印。
    眾人嘩然。
    這封文雖由世子署名,卻等同公開宣布:霍思言為謝家當家主母,掌控內院實權。
    而她借的“火”,正是那場假卷之禍。
    長房夫人跪坐佛堂內,手中念珠一頓,冷聲道:“她倒是借貴妃的手,立了個名分。”
    “貴妃出招反成了嫁衣,這女人……不是尋常角色。”
    她語氣壓得極低,旁側的婆子顫聲道:“夫人,您是長輩,又是長房嫡出,她才進門便越過您……”
    “要不要去請太夫人出麵?”
    長房夫人冷笑一聲:“太夫人一向謹慎,她若肯動,早就動了。”
    “如今這局,是貴妃與霍思言鬥得火熱,我們若此時插手,萬一成了箭靶,謝家可沒人保得住。”
    她眼底寒光一閃。
    “再等等,等她真走到台前,露出鋒芒。”
    “到時,自有理由動她。”
    與此同時,霍思言在謝府偏院內,召集諸房主事與賬吏,開始逐項核查內務。
    她未言重責,隻一言一句清楚分派,步步精確:“采買支出每月需呈三冊,左右對比,不得遺漏。”
    “府中綢緞料帳,前後色差三成,該由誰出具解釋?”
    “雜役用人,是否過三人轉派,有無轉聘憑證?”
    她每問一件,便有一人低頭認錯,不動聲色便抽絲剝繭,將謝府賬本劃成利清格明。
    宋氏原欲旁觀,卻見霍思言將諸房賬目親審,不由心生驚懼。
    她忽然意識到,這位主母,不隻會鬥心計,還會拆賬本。
    那便不是尋常宅鬥,而是真正掌家。
    午後,謝知安遞交魂術複審折至中樞。
    折中附三皇子宅之香灰、假印殘痕,以及謝宅魂術偽卷殘頁對照,證據詳實。
    “臣請複審驪門案殘卷,查魂術偽錄之源,防後患所由。”
    “若非貴妃布局,臣願引罪請罰。”
    中樞書吏閱折後交呈禮監主事,旋即傳入中宮議堂。
    堂內諸人麵色不一,有人欲言又止,有人皺眉側目。
    一位中年重臣緩緩開口:“此事若為實,霍氏之舉為識務盡責,不可斥責。”
    “若為虛,則謝家借貴妃設局,反咬朝中……是欺君之罪。”
    全場一靜。
    無人敢拍板。
    而最該出聲的鳳鸞宮,此刻卻出奇沉默。
    當夜,貴妃命人徹查信使來路。
    掌內使回報:“假卷之信,由南監小吏遞出,口風甚緊,疑是謝宅內人泄線。”
    “不過小吏已失蹤,蹤跡未尋。”
    貴妃冷聲:“她在釣我,假卷、香灰、魂術對照,處處皆為她留證。”
    “她要逼我失信,要中樞誤我。”
    她一手扶案,指節蒼白,眸中卻漸漸泛起冷意。
    “她借我之火,謀了謝家的權,那我,便借她之勢……反鎖她命。”
    謝府前院,主母廳。
    霍思言著淡墨衣,神情從容。
    她坐於主位,左右皆是諸房主婦。
    今日並非例行議事,而是她親自召集,審問幾樁舊賬。
    她未動聲色,語氣溫緩,卻字字有鋒。
    “宋夫人所管理之綢緞房,過去半年料賬三十六本,其中色料重采比例占四成。”
    “而驗布記錄卻一頁未存。”
    宋氏強笑:“主母說的是……因舊賬落失,小婢不慎焚毀……”
    霍思言淡聲道:“焚毀的賬,恰是出錯最多那一冊?”
    “此說,恰如有人家丟錢,偏偏丟的正是剛偷來的那筆。”
    她語氣並不疾厲,廳中眾人卻聽得背脊發涼。
    宋氏一張臉青一陣白,終究沒再多辯。
    午後,霍思言散會後,獨至謝家西閣老祠。
    她靜立碑前,低聲喚曲婉:“舊賬清理三日內完成,賬目一律雙謄,交我親閱。”
    曲婉低頭應聲:“是。”
    “此外,著人暗查近月府中出入書信所經。”
    “若真有誰暗通外宮,哪怕他是謝家嫡係,我也要他命。”
    她聲音平靜,卻有一種深入骨血的冷意。
    當夜,謝知安得密報。
    “中樞將派暗察人入謝府,不日便至。”
    他在書案前立了一夜,沉思不語。
    這是貴妃的手段。
    她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動手,便以“核查”為名行試探之實。
    而此刻霍思言剛掌中饋,若在她手中出一絲差池,便能以“管製無方”定罪。
    他忽然笑了,笑意中帶著一絲冷。
    “她到底著急了,以為我們不過借勢奪權,不敢真撕開臉。”
    “那便撕給她看。”
    與此同時,鳳鸞宮香閣內,貴妃麵色淡淡,盯著一封新遞來的密報。
    那是她的人從謝宅偏院取來的一封殘信,署名模糊,僅露兩個字“曲婉”。
    她冷聲道:“她果然還有同黨。”
    “曲婉乃識塔舊人之女,曾在魂錄案卷中出現過數次,我若順勢放出曲婉涉前案之言,中樞未必不信。”
    掌內使低聲問:“那主母霍氏……她保得了一時,不保得一世,她若執意護人,就得連人帶命,一起下水。”
    翌日清晨,謝宅東院忽傳風聲。
    一名婢女自後廚偷偷往外送信,被府衛攔下,搜出香封紙一封,紙上寫有“魂案追錄”四字。
    謝思言親審此人,問話不過三句,那婢女便跪倒痛哭,直言是“曲婉授意、命其傳信”。
    霍思言聞言,眉頭微挑。
    她靜靜看著那跪地之人許久,才緩緩開口:“你說是曲婉之命?”
    婢女顫聲應道:“是……奴不敢說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