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落棋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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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知安望向霍思言,眼神中流露出一模微笑的神情。
    “你倒比我還狠。”
    霍思言沒有看他,隻將一封密折緩緩遞來。
    “你想封他的位,就得先拿他的柄。”
    “這折子,是楚延策當年手下私調東廠時,暗撥三千銀餉之賬,三年前我母親出事,當日宮中賬目便是他親批,事後銷毀,卻未徹底清理。”
    “這賬……是我母親留下的。”
    謝知安接過折子,拇指輕輕摩挲著信封邊角,神情一時複雜。
    “你母親若在世,怕也是這樣對朝局下手吧。”
    霍思言語氣淡然:“她若真心不想下手,也不會死得那麽快,這有時候人太幹淨,是活不長的。”
    謝知安望著她,半晌道:“放心,你跟你娘,不一樣。”
    霍思言垂眸輕笑:“我也希望我不一樣,但她留給我的路,我隻能照著走。”
    “不過……我會走得更狠更絕,以此來適應當下妖鬼橫行的亂世。”
    謝知安收回目光,轉身將折子放入機密匣中:“此事我來,你留在謝府,不必出麵。”
    霍思言搖頭:“話雖如此,但我不信旁人。”
    謝知安皺眉:“可你若動楚延策,樞台一定反撲,你在朝中身份還不穩,太後護你一時,不可能護你一世。”
    霍思言卻隻是緩緩抬眸,神色如霜雪不融:“那就一時一世,一起扛過去。”
    風起,燈滅,夜色寂靜。
    一封密折,從謝府送出,送往樞台左輔司。
    那是中書令楚延策的暗樁,也是霍思言布下的第二枚子。
    棋局未歇,落子無聲,隻是這一次,落下的是一枚藏鋒的利刃。
    樞台,左輔司。
    一名青衣文吏悄然收下那封密折,未入正堂,而是循著內院偏門,避過層層耳目,直入後堂藏閣。
    閣內燈火微弱,楚延策披著一身常服坐於榻上,閉目養神。
    聽得輕響,他緩緩睜眼。
    “來了?”
    那青衣吏生怕動靜驚擾了哪條隱線,小心翼翼遞上信封。
    “謝府送來的。”
    楚延策並未立刻接,隻盯著那人看了幾眼,才慢吞吞伸手。
    他拆信極慢,一字一句掃過,神色從平靜,到凝重,最後眼底竟浮出一抹殺意。
    “果然是她……”
    青衣吏猶豫著道:“大人,要不要……動她?”
    楚延策輕哂一聲,將信一並丟入爐中。
    火光吞噬密紙,他卻未有絲毫不舍。
    “此女若能輕易被動,貴妃也不至於如此,她是謝知安的人,也是太後的人,還是……那位霍家的種。”
    他語氣冷下幾分:“不是隨便一腳,就能踩死的蟲子。”
    青衣吏低聲道:“可她敢動這封信,便是先手挑釁,若我們不回手,她日後便是第二個謝大人。”
    楚延策冷笑:“她想作威作福?也得問問我允不允許!”
    “你去將此事交予刑司,查三年前宮賬一案,把人查幹淨,不留情,不留口。”
    “是!”
    與此同時,謝府書房內。
    謝知安翻看從楚延策賬下拿回的第一批冊子,眼神如刀。
    霍思言坐在旁側,目光落在某頁朱批之上。
    “這是三年前某月初六,太後宮宴銀賬,主批為楚延策,副批卻是貴妃,可那日,太後身染風寒,宮宴取消。”
    “此賬……根本不該存在。”
    謝知安點頭:“這就是賬目的第一個破綻,隻要能順藤摸瓜查出銀餉流向,便可直接指他貪汙欺君。”
    霍思言輕聲:“他的命脈,從今夜起,就握在我們手中。”
    謝知安抬眼望她,忽然輕聲道:“怕了?”
    霍思言低頭笑了笑:“我怕的不是他,我怕我母親臨終前那句話白說了。”
    謝知安一怔:“她說了什麽?”
    霍思言神色漸沉,緩緩說道:“她說,若有一日你敢動他,那就去動,因為那條路,她走不通,但我也許能。”
    書房內一時無言。
    燈火燃得沉沉,將屋中二人影子拖得極長。
    而在宮外某處,風掀起窗紗,照出一道黑影正急行入城。
    是刑司暗線,也是楚延策的刀,一場沒有硝煙的對峙,終究還是開始了。
    春寒未盡,刑司一夜連出三案,皆指向三年前宮中賬目流失之事。
    其中一案,直指謝府下轄莊子,有銀餉走私之嫌。
    此事一出,風聲陡緊。
    朝中尚未議審,刑司卻已強行調人,一紙拘令遞至謝府門前。
    謝知安立於院前,看著那份印章尚濕的公文,唇角微勾,卻冷得滲人。
    “好個楚延策,手快心狠。”
    霍思言披著一身青紗從內堂走出,目光落在他手中文書上。
    “他終於出手了。”
    謝知安將拘令丟給隨從道:“備車,進宮!我要見太後。”
    霍思言卻攔了他:“不急,你若此時闖宮,反倒落了下乘,我們要的就是他動,而不是我們先動。”
    她轉身入書房,喚人將那批影拓冊頁、舊年賬目與三年前莊子交易記錄,一並送至案前。
    她不言不語地翻查良久,終於指著其中一行賬尾朱批處道:“這裏,此人叫馮百章,楚延策三年前提拔之人,如今為刑司小吏,卻頻繁過問宮賬之事。”
    “他,就是我們的突破口。”
    謝知安略一思忖:“我記得他在北坊有一叔,曾被貶為市監賤役。”
    霍思言點頭:“調人盯住他,他手裏若有第二份賬,那便能做明證。”
    謝知安低聲笑了一聲:“有意思,你這步棋倒是藏得深。”
    霍思言輕聲:“若不藏深些,怎能保住謝府?這一局,是朝廷與樞台的角力,可謝家不許輸。”
    未時,刑司如期調人,謝府送出一名管事,堂堂正正、不卑不亢。
    而此時,北坊馮家之巷,忽有一封信貼於門下。
    馮百章悄然拾起,展開後隻見寥寥數字:“春賬不明,雪下無聲。”
    他看罷臉色大變,連夜請辭,告病不出。
    而這一舉動,反倒成了破綻。
    謝知安立刻提筆呈報太後,指楚延策手下擾亂舊案,私壓證據,妄圖掩蓋朝中貪墨。
    而楚延策此刻卻已察覺不對。
    他站在自家後閣中,冷冷望著簷下水珠滴落,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