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塵埃鳳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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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中三日,表麵平靜,實則山雨欲來。
    霍思言宮門遇刺的消息雖被宮中壓下,但東宮暗衛被抄、林宗玉重傷的傳聞卻早已傳遍朝野。宗人府、禦史台、禮部、東廠皆已有人開始向東宮問責,太子閉門謝客,謝罪未出。
    而太後,從那一夜起,徹底封宮。
    後宮宮人每日隻在酉時送一次膳食,來人皆不許抬頭,聽令者隻有兩人:沈芝與一名新任內侍,皆不許多言。
    冷宮不語,愈發令人心驚。
    而另一邊,謝府卻熱鬧非常。
    書房中,一封封由北境密送的軍函擺滿了兩張案幾,江律正持著密文在核對封章,謝知安則一手執筆,一手捏著鎮魂軍圖冊,眉頭緊蹙。
    霍思言坐於一旁,肩傷雖敷藥包裹,卻仍能看到深褐色血跡滲出紗布,身側鎮闕橫放,依舊未入鞘。
    江律抬眼看她一眼:“你三日不出,殿中已來過兩次口諭,催你回宮議事。”
    霍思言卻不抬頭,仍低聲說道:“今日北市魂器黑市清查結果出來了?”
    江律將手中文卷遞過:“出了一半,魏臨押了四名魂匠入獄,其中兩人原籍藏魂司。”
    “他們供出……有人在西郊地窖中複鑄魂鏈,模具竟是十年前失蹤的暗印圖。”
    霍思言接過卷宗,指尖略略顫動。
    “太後是清不幹淨了。”
    “藏魂司覆滅,她也清理過所有鑄魂點,但留下的人、圖、器……三樣全在。”
    謝知安低聲道:“宮中那位,未必真想清。”
    “她要的不是斷魂術,她要的是獨掌魂術。”
    霍思言眯眼看他一眼:“你竟看得比我還透。”
    謝知安收起手中筆:“我能入魂禁軍,不是靠臉。”
    江律一愣,隨即嗤笑出聲。
    霍思言卻抬手止住他,緩緩站起身,沉聲道:“那就把魂禁軍的人名冊交給我。”
    “從今夜起,第一批鎮北編製,直接啟用。”
    “東宮已經出手,我不能再等太後發第二道旨。”
    謝知安遞過名冊,壓低聲音:“你要去北境?”
    霍思言道:“不去,鎮闕便廢。”
    “我若在京中躲這口氣,就別提謝家之刃。”
    江律看著她:“你傷還未好,我怕你撐不住。”
    霍思言輕聲笑了一聲,眸光幽冷如夜:“撐不住,也得撐。”
    “他們以為謝家翻身就是終局。”
    “但謝家真正要做的,是把這天下,再翻一次。”
    她抬手攤開名冊,一頁頁翻過,眼底光影一點點沉冷。
    謝知安看著她低聲道:“你早知道魂術的源頭沒滅。”
    霍思言點頭:“所以我才不敢死。”
    “太後若清得幹淨,早就讓謝家斷種了。”
    “她留著鎮闕這個名頭,表麵是殺雞儆猴,實則是故意給天下看,魂術可控,謝魂可用。”
    “可一旦她真掌了魂禁之源……天下人還拿什麽反?”
    江律沉默片刻忽道:“那我們接下來怎麽動?”
    霍思言閉了閉眼,低聲道:“去西郊。”
    “那座魂塔……要徹底燒了。”
    她轉頭,看向謝知安:“能給我五十人?”
    “魂識全通,聽我調遣。”
    謝知安點頭:“能。”
    霍思言起身,披上鬥篷,鎮闕背起,血跡在布上重新暈開一層深紅。
    “那就今夜動,燒他們第一處塔。”
    “封他們第一口魂。”
    夜半子時,西郊地窖,火光未至,魂意先動。
    那座藏於地表下方三丈的魂器地塔,是十多年前藏魂司覆滅時遺落的舊地。
    朝廷明令封閉,圖紙銷毀,入口封禁。
    可今日霍思言率人而至,一炷香便破了機關。
    她站在破碎的石壁前,看著地穴裏層層堆疊的魂鏈、魂器、殘刃,眼神冷到極點。
    “封了十年,還能這麽完整。”
    “是怕人用,還是怕人看?”
    江律一腳踹開地角石箱,箱中竟有完整魂器卷軸,上刻“縛識”“禦魂”“破念”三術,均為魂術禁篇。
    謝知安站在她身後低聲道:“這一整座塔,是宮中沒清幹淨的魂火源。”
    “若落在旁人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霍思言點頭,緩步走入塔中最深層。
    那裏立著一座巨大的雕像,半人半魂,雙目以黑曜石鑲嵌,唇角卻竟似笑未笑。
    “魂母像,傳說中最初一批魂術傳承者,便以此像誓識。”
    “這像若不毀,便等於魂誓未滅。”
    霍思言一步步走至雕像前,抬手將鎮闕平平橫置掌心。
    她低聲念道:“謝賀在上。”
    “謝家一門,守魂三十載,至我為終,此地今日,鎮封不再。”
    “自此,天下魂術,或亡,或興。”
    她猛然揮刀,鎮闕破空,斬下魂母雕像雙目,火光炸裂!
    江律和謝知安已將火油潑灑完畢,五十名魂禁軍列隊而立,麵無懼色。
    霍思言一言未發,點火!
    轟然之間,整座魂塔焚燒而起,地下火光衝天,染紅半個西郊夜空!
    那是謝家舊魂之火,亦是大梁魂術徹底斷流的起始!
    與此同時,宮中乾清殿。
    皇帝一襲常服,倚在玉案後,麵前隻有一壺茶,未蓋蓋。
    東廠督主伏地而跪,語氣冷硬:“西郊地窖已燒,將軍親自引火。”
    “太後未阻,東宮未出,京中各方……皆在看。”
    皇帝盯著茶麵許久,忽地一笑:“很好。”
    “那就讓他們看。”
    “看她一個人,能燒掉多少舊命。”
    他低聲補了一句:“本朝魂術之患,不該落在女子肩頭。”
    “可惜,除了她,我一個也用不得。”
    “她若燒得起,我便封她為刀,她若倒了……”
    他不言,抬手輕輕扣下茶蓋。
    “那便收屍。”
    第二日,京中傳令。
    魂禁軍正式建製,鎮北鎮南兩署由霍思言統轄。
    西郊火起,朝堂嘩然,監察禦史遞折三十餘道,皆請徹查魂塔之火是否為將軍擅動。
    皇帝隻回一句:“軍令在朕,將軍奉旨行事。”
    無一人再敢言。
    但太後仍未開口,東宮亦無動靜。
    整座皇城,陷入真正的死寂。
    直到第三日深夜,一封魂血傳書,悄悄遞入謝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