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和議射禮

字數:4682   加入書籤

A+A-


    酒桌上的氣氛,在拓跋烈宣布“和議射禮”之後,明顯熱鬧了起來。
    不少西溟武士相互碰杯,大聲談論著明日的比試。
    有人壓低聲音賭霍思言會在第一輪就被淘汰,也有人說她能闖到最後,畢竟骨塔三關她都過了。
    霍思言聽得分明,卻神色如常,慢慢吃著麵前的烤羊肋。
    羊肉酥爛入骨,脂香在唇齒間化開,正好壓下寒蘊酒的辛辣。
    她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殿內。
    薛嵩始終不笑,眼神沉沉。
    安渠偶爾插幾句玩笑,但眸底並不鬆懈。
    而高個男子,那位骨塔頂層出現過的人,始終站在拓跋烈身後,安靜得像影子。
    “你打算明天怎麽應對?”
    謝知安低聲問。
    “先看規則。”
    霍思言用帕子拭了拭唇角。
    “他們若是單純的射箭,比的就是力與準,可若摻了別的花樣,就得臨場改法。”
    謝知安點頭,卻還是皺著眉。
    “他們會在明麵上輸給你嗎?”
    “不會。”
    她很幹脆地搖頭。
    “所以,不該想著贏,而是想著讓他們輸得不體麵。”
    謝知安聞言,唇角壓得更直,這才是她的性子,表麵平靜,心底從不退讓。
    酒過五巡,樂聲響起,幾名西溟歌姬踏雪而入,身著輕紗,舞姿翩然。
    絲竹與鼓點交織,歌聲婉轉悠揚。
    霍思言看了一會兒,忽然感覺到衣袖被輕輕扯了下。
    她低頭一看,是殿旁的一個小侍女,低著頭,聲音極輕。
    “殿下,有人托我交個東西給您。”
    她接過來,是一枚極小的骨牌,隻有指甲大小,上麵刻著一個極細的字。
    “河”。
    霍思言眼底微微一沉,把骨牌扣在掌心。
    謝知安注意到她的動作,低聲問道:“什麽?”
    “有人想提醒我,或者警告我,臨河舊地的事。”
    她把骨牌收進袖中,目光卻一直盯著對麵的高個男子。
    那人像是感覺到了,抬眼對她微微一笑,眼神卻冷得很。
    宴席一直持續到夜色深沉,拓跋烈才宣布散席。
    走出雪光殿時,夜空澄淨,月色清寒,禦花園裏的雪地在燈光下泛著微光。
    謝知安與她並肩走著,忽然開口:“明天,我會在場邊盯著。”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謝知安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隻是加快了半步,替她擋住夜風。
    他們身後,安渠與薛嵩緩緩走出殿門。
    薛嵩望著兩人的背影,語氣意味不明:“大周的使者,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
    安渠笑了笑:“越不容易,越有趣。”
    雪光殿的大門在他們身後緩緩合上,厚重的木聲在夜色中顯得格外低沉……
    翌日清晨,西溟王城的鼓聲從天未亮就響了起來。
    街道兩旁早已站滿了百姓,他們裹著厚毛皮,手裏捧著熱茶或烤餅,興致勃勃地等待一年一度的射禮。
    這次不同尋常,因為比試的主角之一,不是西溟人,而是來自大周的女使者。
    射禮場設在王城北側的“逐日台”,台上是三座木製靶架,依次排開,最遠的一座離射位有整整百步遠。
    靶心之外,還懸著一些小銅鈴,射中銅鈴,會發出清脆的聲響,被視為“極準”。
    拓跋烈早早到了,看台就在正對靶位的最高處,身邊是薛嵩、安渠,以及昨夜骨塔頂層的那位高個男子。
    霍思言與謝知安一同到場。
    她換上了方便行動的深青色勁裝,腰間懸著一柄大周製的短弓,弓背漆黑,弦細如絲。
    場上已經有幾名西溟射手在熱身,他們動作幹脆,拉弓時弦聲錚然,箭支破空而出,射中靶心,贏得看台上一片喝彩。
    安渠在拓跋烈耳邊低聲道:“大周使者要是輸了,咱們這第一步就贏了。”
    拓跋烈淡淡一笑。
    “別急,看她怎麽出手。”
    輪到霍思言時,全場頓時安靜了幾分。
    她緩緩走到射位前,左腳前踏,右腳微收,手指搭上弦。
    這一瞬,風從側麵吹來,吹得靶位上的銅鈴微微晃動。
    她眯起眼,看準靶心右側的鈴聲方向,指尖一鬆……
    “鏘!”
    箭矢正中銅鈴,鈴聲清脆,傳得老遠。
    看台上一片嘩然。
    謝知安在場邊看著,目光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
    第二輪,靶位改成百步外,還要在跑動中射出。
    霍思言換了一支更輕的箭,奔跑間拉弓,身體微微前傾,借勢放箭,箭矢破風直去,釘在靶心正中央。
    全場又是一陣喝彩,就連一些西溟百姓也忍不住鼓掌。
    高個男子目光凝了凝,低聲對拓跋烈道:“她的準度,比我想的更高。”
    拓跋烈沒有回話,隻是眼神微冷。
    第三輪是“和議箭”。
    需要射中遠處高竿頂端的一方錦旗,寓意“奪旗為勝”。
    竿高三丈,旗幅很小,還被風吹得不斷擺動。
    薛嵩走到場中,抱拳道:“按規矩,這輪可由王庭派出一人,與使者同時射。”
    拓跋烈掃了場內一圈。
    “阿爾丹,你去。”
    應聲走出一名身形高大、臂力驚人的西溟武士,手持長弓,看氣勢就不容小覷。
    兩人同時站上射位,場中鴉雀無聲。
    阿爾丹先出箭,箭矢呼嘯著上升,卻差了半寸,旗子隻是被帶動輕輕一擺。
    霍思言抬頭看了看旗的位置,忽然微微側身,仿佛在計算風向。她緩緩拉弓,弦被拉到極滿的一刻,突然鬆手。
    箭矢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正中旗角!旗子被帶著飄了一圈,才慢慢落回原位。
    全場一陣沸騰。
    拓跋烈的笑容終於淡了幾分。
    就在此時,一個小銅鈴忽然從看台某處墜下,滾到場中,發出細微的“叮當”聲。
    霍思言的眼神微微一變,那銅鈴上,刻著一個極小的字。
    “河”。
    她心頭一緊,抬頭看去,卻隻看到人群中一閃而逝的灰色鬥篷。
    謝知安立刻上前,把銅鈴撿起,低聲道:“又是他們。”
    霍思言收回目光沉聲道:“看來,他們不打算讓我安穩贏下。”
    謝知安回道:“當然不會,如若此般順利,此般比試便毫無意義。”
    幾秒鍾後,謝知安看向霍思言,嘴角勾起一抹笑。
    “可我也知,你不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