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4章 邪教妖人!山東的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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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踏過兗州府滕縣的青石板路,揚起些許塵土,朱高熾與蔣瓛一行人偽裝成南來的絲綢商隊,緩緩駛入這座山東重鎮。
剛一進城,撲麵而來的亂象便打破了他們對這座小城的固有印象——街道兩旁的店鋪大多關門閉戶,門板上還殘留著被砸毀的痕跡;零星開業的攤販也麵帶惶恐,眼神緊盯著街巷深處,隨時準備收拾貨物逃離;路上行人寥寥,多是麵帶菜色、步履匆匆,唯有街角巷尾聚集著一群群身著襤褸衣衫的人,正朝著同一個方向虔誠跪拜,口中念念有詞。
“將軍,看來這臨清已然被白蓮教攪得不成樣子了。”蔣瓛壓低聲音,目光銳利地掃過周圍的人群,語氣中帶著一絲冷冽。
朱高熾微微頷首,沒有言語,隻是拉了拉身上的綢緞外衣,裝作對周遭景象漠不關心的模樣,與眾人一同走進了街邊一家還算規整的客棧。
選了二樓臨街的房間,剛推開窗,便清晰地看到街麵上的異動——遠處一隊人馬正緩緩走來,沿途的百姓紛紛跪地焚香磕頭,神情狂熱而虔誠,仿佛迎接神明降臨。
這隊人馬越走越近,規模約莫二三百人。
朱高熾久經沙場,蔣瓛亦是領兵多年,二人目光一掃便已了然:這夥人大多是老弱婦孺,即便有幾個青壯年,也麵色虛浮、步伐散亂,毫無軍紀可言。
以他們的眼光來看,這般烏合之眾,若是放到戰陣之上,麾下一個百戶率領的精銳士卒,便能輕鬆將其殺得幹幹淨淨,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但二人臉上並無絲毫輕視,反而愈發凝重。
他們深知,白蓮教的可怕之處從不在武力,而在其蠱惑人心的本事。
看看街道兩邊自發跪拜的信徒,上至白發老者,下至垂髫稚子,足足有數百人之多,且眼中都透著近乎盲目的狂熱。
僅憑這二三百人的隊伍,便能煽動起如此多的百姓,其能量之大,足以輕易掀起千人以上的叛亂,這才是最令人忌憚的地方。
隊伍漸漸行至客棧樓下,朱高熾與蔣瓛俯身凝視,將眼前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走在最前麵的是兩個精壯漢子,各舉著一麵黑色旗幡,旗麵上用白色朱砂寫著兩行大字,左邊是“淤泥源自混沌啟”,右邊是“白蓮一現盛世舉”。
看到這兩句話,朱高熾眼中寒光一閃,心中已然確定:這夥人正是朝廷嚴令追查的白蓮教!
白蓮教在元末亂世中曾發揮過巨大作用,朱元璋早年也曾依附紅巾軍,對其蠱惑人心、動搖政權的破壞力有著切膚之痛。
因此大明立國後,朱元璋便立刻將白蓮教及其分支明教列為頭號邪教,頒布嚴苛律法嚴禁傳播,一旦抓獲,嚴懲不貸。
可即便如此,白蓮教仍未絕跡,反而被迫轉入地下,以更隱蔽的方式傳教。他們的教義通俗易懂,又擅長編造“劫富濟貧”、“彌勒降世”之類的虛妄許諾,對生活困苦、缺乏希望的百姓有著極強的煽動力,這也是其能屢次死灰複燃的根源。
扛著旗幡的漢子身後,是數十名身著各色服飾、打著不同認旗的白蓮教骨幹。
這些人或手持法器,或口中念念有詞,簇擁著一頂華麗的白色蓮花寶座。寶座由十六名精壯漢子抬著,上麵鋪著雪白的狐裘,坐著一位身著一襲白衣的女子。
她頭上戴著一層輕薄的冪蘺,將麵容遮擋得嚴嚴實實,隻能隱約看到一道纖細的身影,透著幾分神秘。
“聖姑!聖姑!”每當蓮花寶座行至一處,周圍的信徒便會齊齊匍匐在地,高聲呼喊,聲音中滿是敬畏與狂熱。
有的人甚至激動得淚流滿麵,不停叩拜,額頭都磕出了血痕。
麵對信徒們的虔誠跪拜,白衣女子隻是微微抬手,輕輕揮了揮,沒有說一句話。
她身旁的兩名侍女立刻會意,從挎著的竹籃中抓出一把把黃色的符紙,向著街道兩邊的信徒拋灑而去。
這些符紙不過是最普通的黃紙,上麵用朱砂畫著一些歪歪扭扭的符號,毫無章法可言。
可在信徒眼中,這些符紙卻如同救命稻草一般。
他們紛紛起身爭搶,有的甚至為了一張符紙扭打在一起,臉上滿是急切與渴望。
搶到符紙的人則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手舞足蹈,激動不已。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朱高熾與蔣瓛都感到心頭一震,甚至在日後的歲月裏都難以忘懷。
隻見搶到符紙的百姓們,紛紛從懷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清水碗,將符紙點燃。
黃色的符紙在碗中燃燒殆盡,化為一堆黑色的灰燼,他們毫不猶豫地端起碗,將混著灰燼的清水一飲而盡,臉上還帶著滿足與釋然的神情,仿佛喝下的不是灰燼水,而是能延年益壽、躲避災禍的仙露瓊漿。
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就在百姓們喝完符水後,幾名身著短打、抬著空籮筐的漢子沿著街道兩邊走了過來。
他們沒有說話,隻是將籮筐放在地上。可信徒們卻像是事先約定好一般,紛紛從懷中掏出自己本就不多的銅錢,爭先恐後地丟進籮筐裏。
有的人掏空了身上所有的錢,有的人甚至回家拿來了積攢許久的碎銀,生怕慢了一步就無法表達自己的虔誠。
朱高熾看著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
這些百姓大多衣衫襤褸,補丁摞著補丁,有的甚至光著腳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鞋麵早已磨穿露出腳趾;麵容憔悴蠟黃,眼窩深陷,顴骨凸起,顯然是長期營養不良、飽受生活重壓的模樣,一看便知日子過得捉襟見肘,並不富裕。
他們手中的銅錢,大多是帶著銅綠的碎錢,還有些是皺巴巴的紙幣,顯然是平日裏省吃儉用、一針一線積攢下來的微薄收入,或許是家中老幼的口糧錢,或許是冬日取暖的炭火錢,又或是給孩子看病的救命錢,每一枚都浸透著血汗與不易。
可就是這些維係生計的救命錢,僅僅因為一張毫無用處的黃紙符——不過是普通黃紙胡亂塗抹些朱砂符號,既不能果腹,也不能禦寒,更不能消災解難——他們便心甘情願地、爭先恐後地拱手讓人。
沒有絲毫猶豫,沒有半點不舍,反而因搶到符紙、獻出錢財而麵露榮光,仿佛完成了最神聖的使命。
這般被虛妄教義洗腦、將血汗錢投入騙局的愚鈍與狂熱,實在是既可悲又可笑:可悲的是他們被蒙蔽雙眼,分不清真假善惡,將希望寄托於虛無縹緲的符紙,卻不知自己的血汗正被邪教肆意榨取;可笑的是他們奉為至寶的“聖物”,不過是邪教斂財的工具,而他們傾其所有的虔誠,最終隻換來了自身愈發困頓的生活與邪教的坐大。
一念至此,朱高熾不由眼神發冷。
這些邪教妖人,真是該死啊!
短短半個時辰,當蓮花寶座行至客棧樓下時,為首的那個籮筐已經被銅錢填得滿滿當當,沉甸甸的,兩名漢子都快抬不動了。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籮筐也陸續被填滿,一路走過來,至少已經裝滿了四五個籮筐,粗略估算,錢財數量已然相當可觀。
“好手段!”蔣瓛低聲咬牙道,語氣中滿是鄙夷,“一張廢紙,幾句空話,便能如此斂財,這白蓮教的蠱惑之術,真是令人發指!”
朱高熾沉默不語,眉頭緊鎖。
他此刻已然明白,這白蓮教在山東的勢力遠比想象中更為龐大。
他們不僅煽動百姓作亂,更通過這種方式瘋狂斂財,而這些錢財,無疑會成為他們購置兵器、擴充勢力的資本,給平叛帶來更大的難度。
更讓他在意的是,那位神秘的“聖姑”背後,是否就是操控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蓮花寶座漸漸遠去,信徒們也陸續散去,街道上恢複了片刻的平靜,可空氣中彌漫的狂熱與荒誕,卻久久未能消散。
朱高熾轉過身,目光凝重地看著蔣瓛:“蔣指揮使,看來我們得加快腳步了。立刻動用錦衣衛的眼線,查清這位‘聖姑’的真實身份,以及白蓮教在山東的核心據點與糧草儲備。這顆毒瘤,必須盡快鏟除!”
蔣瓛躬身領命:“末將明白!即刻便去安排,定在三日內查明一切!”
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映照在臨清城的街道上,卻驅不散彌漫在這座城市上空的陰霾。
朱高熾站在窗前,望著遠方白蓮教隊伍消失的方向,心中暗下決心:此次山東之行,不僅要平定叛亂,更要徹底揭開白蓮教的神秘麵紗,揪出幕後黑手,讓這些蠱惑人心、殘害百姓的邪教妖人,付出應有的代價,還山東百姓一個安寧,護大明新政一片清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