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暗流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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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單膝跪在一處陡峭的山崖邊緣,下方是翻湧的雲海。他剛剛結束了對月露窟區域“漩渦”的遠距離探查,將發現的關於“眼睛”的關鍵信息通過精神鏈接發送回葬骨淵深處。掌心殘留的微弱電弧帶著疲憊的閃爍,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心口赤印殘留的隱痛,以及靈魂深處雷魂被禁錮的沉重窒息感。
屈辱感如同毒藤纏繞心髒。他像一條被拴住的獵犬,被迫將獵物蹤跡報告給主人。
就在這時,他心髒猛地一縮,並非赤印發作的劇痛,而是一道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念,如同烙印般直接刻入他的意識核心——來自墨陽的命令。
【指令更新:】
【維持對“漩渦”及“眼睛”接入點的隱蔽監控(優先級:高)。解析其能量波動模式,尋找穩定接入路徑。】
【目標變更:阿璃(薪火部)。】
【 通過‘信風’,向‘隱刃’傳遞以下加密指令:】
【——‘隱刃’:持續關注‘目標阿璃’與月露窟核心區域的互動細節,特別是能量共鳴反應。記錄其行為模式、情緒波動、能力覺醒跡象。信息通過‘岩隙之眼’傳遞,加密等級:影。】
【 你(雷霆)負責接收‘隱刃’傳回的信息,初步篩選後即時轉呈。】
【 異種汙染粒子樣本:嚐試捕獲(優先級:中)。注意:避免驚動‘眼睛’。】
“阿璃”雷霆咀嚼著這個名字,深紫色的瞳孔望向薪火部模糊的方向。他想起了霜華情報中那個左臂染血、被淩淵攙扶的少女影像。墨陽的關注點,果然落到了這個與月露窟產生奇妙聯係的女孩身上。她是新的誘餌,還是別的什麽,一種複雜難言的情緒,混雜著對棋子命運的漠然和一絲難以察覺的煩躁,在他心底滋生。
他抬起手,指尖一縷微弱的電弧跳躍著,發出低沉的嗡鳴。片刻之後,一道灰藍色的影子如同撕裂空氣般出現在他肩頭,正是那隻金屬質感的雀鳥“信風”。雷霆指尖點在雀鳥小小的頭顱上,那道包含著給“隱刃”(霜華)指令的加密信息流,瞬間注入“信風”的核心。
“去吧,‘信風’。目標:‘隱刃’所在區域。指令傳遞。”雷霆低語。
灰藍雀鳥無聲振翅,化作一道肉眼難辨的流光,射向薪火部營地的方向,快得連殘影都未曾留下。
雷霆的目光重新投向雲海之下,薪火部營地的方向。他緩緩調動體內殘餘的力量,並非攻擊,而是將感知如同最細微的電網般,悄然撒向月露窟區域,鎖定那漩渦的波動,開始了漫長而枯燥的監控與解析任務。他的身影在山崖上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隻有指尖偶爾跳動的電光,顯示著他意識的高度集中。
薪火部營地,劫後的重建艱難地進行著。倒塌的棚屋被重新架起,衝散的物資被一點點尋回。血腥味被海風和新砍伐木材的氣味衝淡,但恐懼和悲傷的陰霾依舊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淩淵赤裸著上身,汗水混合著泥灰在結實的肌肉上流淌。他正指揮著幾個戰士,用粗壯的硬木和堅韌的藤蔓,將被滄溟和風暴破壞得最嚴重的月露窟洞口結構重新加固。他動作沉穩有力,每一錘落下都帶著令人心安的篤定。石墩的大嗓門在遠處鹽窩方向吆喝著,苔花和石耳幫忙照顧著傷員,傳遞著清水和草藥。一切都在向有序恢複,盡管空氣中彌漫著疲憊。
月露窟內,阿璃躺在厚實的草墊上。左臂的傷口在海風草的作用下不再火辣辣地劇痛,轉為一種深沉的悶痛和酸麻。藤心婆婆熬製的草藥散發著苦澀的清香,讓她昏昏欲睡。然而,隻要一閉上眼,滄溟最後那驚駭欲絕的眼神、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旋渦,還有霜華安靜坐在石墩上攏著袖子的身影,就會交替浮現。
一種揮之不去的不安感,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心髒,越收越緊。
她掙紮著坐起身,在藤心婆婆擔憂的目光中,慢慢挪到洞口。外麵,淩淵正專注於手中的木槌,汗水沿著他剛毅的側臉滑落。他像是營地的主心骨,用行動驅散著恐懼的陰雲。
阿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營地邊緣那塊熟悉的石墩。
霜華依舊坐在那裏,她換上了一件相對幹淨的皮褂,依舊微微蜷縮著,雙手攏在袖中,低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陽光吝嗇地灑下,在她身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安靜得仿佛與營地的忙碌格格不入。一個需要休養的、無害的傷員。
但阿璃的心跳卻莫名地加快了。她想起自己昏迷前瞥見霜華“采集”歸來的身影,那種毫無破綻的安靜,此刻在她眼中卻充滿了刻意和窺視感。
就在這時,天空極高處,似乎有一道極其微弱的、轉瞬即逝的灰藍色光芒閃過,快得讓阿璃以為是錯覺。她下意識地看向霜華。
幾乎就在那道光芒消失的瞬間,一直低垂著頭的霜華,攏在袖中的手指,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幅度小到連她身邊的塵埃都未曾驚動。緊接著,她攏袖的姿勢似乎有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僵硬,雖然她立刻調整了坐姿,將頭埋得更低了些,仿佛隻是畏寒。
這細微到極致的變化,卻像一根冰冷的針,狠狠刺中了阿璃緊繃的神經。
不是錯覺,霜華有問題,她剛才絕對接收到了什麽,阿璃幾乎能肯定。
“阿璃,怎麽出來了,快回去躺著”淩淵的聲音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他放下木槌,大步走過來,眉頭緊鎖地看著她蒼白的臉和纏滿韌草布的手臂。
“淩淵大哥,我~我透透氣。”阿璃連忙收回目光,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淩淵扶住她未受傷的胳膊,歎了口氣:“別逞強。這次多虧了你。”他指的是阿璃在混亂中激發符文抵抗滄溟的事。“好好養傷,其他的事,有我。”他的聲音沉穩有力,如同磐石。他順著阿璃剛才的目光方向隨意瞥了一眼,隻看到安靜坐在石墩上休息的霜華,並未在意。
阿璃在淩淵的攙扶下慢慢往回走,心中的不安卻如同野草般瘋長。淩淵大哥什麽都不知道,他不知道滄溟的異變背後藏著什麽,不知道那個吞噬一切的旋渦意味著什麽,更不知道營地邊緣那個看似無害的傷員,可能是一雙來自深淵的眼睛!她很想告訴淩淵,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證據呢?僅憑自己的直覺和霜華一個細微的動作?淩淵大哥不會信的,反而會擔心她傷勢過重產生了幻覺。
回到洞內草墊上躺下,阿璃的心緒卻更加紛亂。那不安感驅使著她,目光再次投向洞口外,那個沐浴在稀薄陽光下、沉默的石墩。霜華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仿佛凝固的雕塑。
阿璃的目光掠過霜華,最終落在了月露窟入口處那幾枚若隱若現的古老符文上。一種莫名的衝動湧上心頭。她伸出未受傷的右手,指尖帶著一絲猶豫和探究,輕輕觸碰向離她最近、刻在石壁上的那道彎月狀的符文。
就在她的指尖與冰涼石壁接觸的刹那,嗡!
一股微弱卻清晰的溫熱感,瞬間從她指尖接觸點傳來,順著她的手臂經絡,如同溪流般迅速蔓延至左臂的傷口處!傷口的悶痛和酸麻感在這股溫熱的浸潤下,竟然奇異地緩解了少許!同時,她仿佛聽到了一聲來自洞窟最深處、極其遙遠而模糊的歎息,又像是一種沉睡了萬古的、微弱的心跳脈動!
“啊!”阿璃低低驚呼一聲,如同觸電般猛地收回了手,心髒狂跳不止。她驚疑不定地看著自己的指尖,又看向那道看似普通的彎月符文,最後猛地轉頭看向洞口外。
石墩上,一直低垂著頭的霜華,在阿璃指尖觸碰到符文的瞬間,攏在袖中的雙手驟然收緊她的肩膀出現了極其短暫的繃直,雖然她立刻強迫自己恢複了放鬆蜷縮的姿態,但那瞬間的僵硬和一絲極力掩飾卻依然泄露出來的專注,如同黑暗中點燃的火星,被一直死死盯著她的阿璃捕捉得清清楚楚。
霜華的頭,微不可察地向月露窟洞口的方向偏轉了一個極其微小的角度。她的視線,如同無形的探針,穿透洞口的縫隙,精準地落在了剛剛收回手、臉上還帶著驚愕與茫然的阿璃身上。
兩人的目光,隔著不算遠的距離,在彌漫著藥草苦澀和一絲詭異能量的空氣中,短暫地、無聲地交匯了。
阿璃在那雙素來沉靜的眼眸深處,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冰冷的審視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那不是屬於一個普通傷者的眼神!
霜華則看到了阿璃眼中尚未褪去的驚愕,以及迅速升騰起的、如同受傷小獸般的警惕和了然。
視線一觸即分。
霜華迅速低下頭,將臉更深地埋進陰影裏,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錯覺。
阿璃則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瞬間明白了:自己被監視了,被這個沉默的霜華,而她與月露窟符文的特殊感應,就是對方監視的目標。
淩淵正在洞口附近檢查新加固的木樁,他若有所感地抬頭看了看天空,微微皺眉:“這天色怎麽感覺又要起風了?”他並未察覺洞口內那無聲的驚濤駭浪,更未看到營地邊緣石墩上,那雙在陰影中緩緩抬起、再次恢複沉靜卻已暗藏指令的“眼睛”。
阿璃緊緊攥住了未受傷的右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傷口處殘留的溫熱感還在,卻再也帶不來絲毫暖意,隻剩下刺骨的冰冷。她知道,自己觸碰到的,不僅僅是洞窟的符文,更是一個巨大而危險的旋渦邊緣。而霜華,就是那漩渦邊緣,靜靜垂下的釣線。她孤立無援,唯一的依靠淩淵,卻站在風暴之外,對此一無所知。
灰藍雀鳥“信風”如同一道融入風中的幽靈,落在了距離薪火部營地不遠的一處茂密樹冠中。它小小的眼睛鎖定了下方營地邊緣,那個坐在石墩上的身影——霜華。
一道極其微弱、頻率特殊的電磁波動,從雀鳥身上無聲無息地發出,精準地定向傳遞向霜華。
正沉浸在巨大震驚和冰冷指令中的霜華,身體再次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震。攏在袖中的手指,接收到了那由雷霆中轉而來的加密指令流。指令的內容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意識裏:持續監視阿璃與月露窟的互動,記錄一切異常。傳遞方式:岩隙之眼。加密等級:影。
霜華的指尖在袖中無聲地撚動著,仿佛在觸碰那無形的枷鎖。她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那片冰冷沉靜之下,隻剩下徹底的服從和一絲深藏的疲憊。她知道了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麽,為了雷霆大人,也為了她自身無法言說的束縛。她站起身,動作依舊帶著傷員的虛弱,仿佛隻是坐久了需要活動一下,目光“無意”地掃過月露窟洞口,然後慢慢地、看似漫無目的地走向營地通往雜木林的小徑方向。
她的目的地,正是那塊藏著“岩隙之眼”的巨大風化岩石。她要確認指令接收點,並準備執行新的監視任務。
暗流,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裏,無聲地交織、湧動。誘餌已然入水,釣線悄然收緊,執杆者隱於幕後,而風暴中心的少女,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那根指向自己的冰冷釣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