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跟賀西洲來到辦公室時，沒想到鄭師長和盧政委都在。
    原本他們早上就應該回駐地的，可現在出現在這裏，臉色還頗為凝重，應該是餘娜跟他們說過生產線有問題了。
    “大家都來了，”鄭師長清了清嗓子，道，“上午的時候，餘教授跟我們提出了一條意見，我覺得很有必要把大家召集起來，認真地討論一下。”
    說完鄭師長對餘娜道：“餘教授，還是你來說吧。”
    餘娜點點頭，道：“那我就直說了，我建議停止建設這條生產線。”
    賀西洲一聽就急了，直接站了起來：“餘教授，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為了這種新材料，我們付出了這麽多努力，花了那麽多錢，為什麽要停？停下的話，我們的材料又從哪裏來？”
    “賀中校，你不要著急，”鄭師長道，“先聽餘教授把話說完。”
    “賀中校，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餘娜繼續說道，“但我建議停止建設生產線，肯定是有依據的。你們的方案我看過，在理論上確實沒問題，思維也比較超前，生產線的設計也很合理。但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生產出來的材料能不能達到想要的純度？純度不夠就是廢品，到時候的浪費會更大。”
    賀西洲咬了咬牙，道：“你怎麽能肯定生產出來的純度不夠？”
    餘娜道：“據我了解，國內目前都沒有高精度機床，連個精密的軸承都造不出來。這種機械生產加工的水平，怎麽可能做出高精度的設備？賀中校，這一點你不會不承認吧？”
    賀西洲咬咬牙，他很想反駁一下，但無奈餘娜說的是事實。高精度機床隻有國外有，但現在人家不肯賣，當然也不會幫忙加工。
    見他不說話了，餘娜又看向沈薇：“沈教授，你認為呢？”
    “我認為你說得對。”沈薇想也沒想地道。
    這次不光是餘娜，在場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大家都以為她會極力反駁，畢竟材料是她參與研發的，生產方案是她設計的，為此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和汗水。用很多科研人員的話來說，這就像是她自己的孩子一樣。
    結果現在都開始架設生產線了，就因為餘娜一句話，她就要放棄了？
    餘娜回過神，問道：“沈教授，如果我沒聽錯，你也讚成停止建設生產線？”
    “餘教授，我想你是誤會了，”沈薇道，“我說的是你對機床、設備的看法是正確的，可沒有說希望停止生產線的建設。”
    “我不是很理解你的意思，”餘娜道，“既然你知道我們沒有高精度設備，為什麽又要繼續？為什麽要浪費國家的錢財？”
    鄭師長和盧政委也看著沈薇，很希望她能給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可沈薇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如果我們不建設生產線，那材料從哪裏來？”
    “這就是我接下來想要說的。”餘娜道，“你跟章教授研發的這兩種材料，在國內看起來很高端，屬於創新。可你知不知道，我在三年前，就已經看過美國加州大學墨肯尼教授的論文，跟你的幾乎一模一樣。你想想，兩年前別人就研究出來了，現在隻怕早就已經大規模量產。”
    “那是美國人的，關我們什麽事？”賀西洲不服地道。
    “賀中校，你的眼光還是太狹隘了。”餘娜道，“我國跟美國現在的關係非常良好，我想他們會很樂意把材料賣給我們。”
    沈薇明白了。
    上一世在自媒體上，她老是聽人說什麽買辦買辦，說的應該就是餘娜這種吧？
    這些人的核心理念就是：造不如買。
    人家都造出來了，何必投入大量資金去自己研發，自己生產？
    況且生產出來的東西，質量還不一定有別人的好，屬於白白浪費錢。
    看起來好像有那麽一點道理，但這事有個前提。
    普通的東西別人當然樂意賣給咱們，做生意賺錢嘛。
    但這種高端的，而且還是用於軍事領域的東西，人家會賣嗎？
    就算現在賣，那以後呢？
    沈薇比任何人都知道是什麽結果。
    這種材料別人非但不賣，高精尖領域的東西，人家一直都卡著咱們的脖子。
    所以在她看來，主張這種買辦思想的人不是蠢就是壞，她覺得餘娜屬於前者。
    去美國喝了幾天洋墨水，就覺得美國是世界燈塔的人，在這個時代簡直不要太多了。
    “餘教授，”於是她問到，“你怎麽肯定他們會賣給我們？”
    “為什麽不賣？”餘娜似乎聽到一個很好笑地問題，“美國人也要賺錢，而我們給錢，這就是市場經濟。”
    “萬一他們不賣呢？”這時鄭師長也問道，“畢竟這屬於軍事領域的東西。”
    “鄭師長，”餘娜道，“在我們看來，或許這很機密，但美國跟我們不一樣。美國是一個開放的國家，遵循市場經濟和自由貿易，他們是不會插手企業的經營行為。”
    說著她又笑了笑，繼續道：“再說那已經是三年前的東西，以美國科技的發達程度，說不定早就研究出了更好的替代品。那麽低端產品的出售，也是正常不過了。”
    鄭師長和盧政委相互看了一眼，這種事他們是做不了決定的，但他們有責任向上級匯報，所以初步的決定權還是在他們手上。
    見他們還在猶豫，餘娜又道：“退一萬步說，就算美國不肯賣給我們，那我們的東西也沒扔了，還是可以繼續投入生產的，不過是延後一點時間而已。”
    於是鄭師長又問道：“沈教授，你看呢？”
    “我堅持自主生產。”沈薇道。
    “沈薇，我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餘娜道，“國家現在的經濟有多困難你知道嗎？你為什麽明明知道成功的概率極小，還要浪費國家的財力？”
    “因為這是高端的軍事材料，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會賣給我們。”沈薇道。
    “這不是什麽軍事，這是科學！”餘娜很明顯也有些惱怒了，道，“科學沒有國界！”
    “但我有國籍，我是華夏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國家。”沈薇也堅定地回道，“我不希望我們做什麽事都要去仰仗外國人，看外國人的臉色！更不希望事關國家命運的重器，被掌握在外國人的手裏！”
    沈薇想起了上一世，從新聞上看到的，那些國家被欺負的事情。南海撞機、銀河號、芯片被卡脖子……一樁樁一幕幕在腦中浮現。
    她相信隻要是真正的華夏人，心裏都會像她一樣憋著一團火。
    “你說的那句話可能有點道理，”沈薇繼續道，“科學確實不應該有國界，但是，科學家有國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