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生怕盧桂花把口水噴到他臉上，趕緊往後退了好幾步。
    他也不跟盧桂花計較，而是對她身後的賀西霖跟沈倩道：“她是你們家的老人吧？能不能稍微讓她安靜一點？”
    “就是，”其他客人也忍不住道，“在公共場合大吵大鬧，像什麽話？”
    “這裏可是首都，真一點都不注意影響，要吵要鬧回自己家去！”
    ……
    聽著大家紛紛指責，賀西霖臉上首先掛不住了。
    剛才盧桂花說得太快，他根本來不及阻止，結果引起了公憤，讓他臉上跟火燒一樣。
    沈倩更是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不帶這個親媽出來，真的丟臉。
    “媽，你別說了。”沈倩趕緊小聲道。
    “我說又怎麽樣？我又沒說他們！”盧桂花卻是一點都不知道收斂，還繼續大聲嚷嚷著，“就算是京城，是首都，還能不讓咱不說話不成？哪條法律也不是這麽寫的啊！”
    沈倩兩人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拽著她的胳膊就往外走，但沒想被盧桂花一下就甩脫了。
    想當初她在村裏的時候，還沒幾個人敢跟她吵架，誰見了都得讓她三分。
    今天遇到了小姑子，她難道還要受氣？
    受了氣還要忍氣吞聲，拍屁股走人？
    不可能！
    “走什麽啊？”盧桂花道，“今天老娘就不走，我看他們能把我怎麽樣！”
    幾個客人一看她這般不講道理，看衣服的心情也沒了，便紛紛搖著頭走出店外。
    見客人都被她嚇走了，盧桂花心裏那叫一個得意。
    她就不信沈富麗不怕她，不趕緊上來跟她說好話，到時候她再拿捏幾句，說不定半價就能把衣服買到手。
    那個中年男人是最後出去的，路過賀西霖身邊的時候，還笑著道：“你是機械廠的賀主任吧？”
    “您是……”
    “我姓方，是京城國資委的。”中年客人道，“跟你爸還算熟悉。”
    國……國資委？
    賀西霖心裏咯噔一聲，這可是專門管理國有企業的部門啊！
    完了完了，怎麽在這裏會遇到國資委的大神啊！
    “對不起領導，”賀西霖趕緊道，“我丈母娘剛從鄉下來，脾氣也有點不好……”
    路上還一口一個“媽”叫著，現在就變成丈母娘了。
    賀西霖這急於撇清自己關係的做法，讓方姓領導都差點笑了。
    “我不是說這事。”方姓領導道，“你回去轉告你爸一聲，國慶後我們局跟紀檢委要組成聯合調查組，對你們機械廠進行一次資產審核，你讓你爸提前把相關文件準備好。”
    “好，我馬上回去告訴他。”
    “嗯，”方姓領導點點頭，道，“小夥子，好自為之吧。”
    看著領導的背影，賀西霖的心裏就像吊了十五桶水——七上八下的。
    他現在正在爭取當上副廠長，副廠長的任命不像廠裏的主任，他老子一個人就能說了算，而是需要國資委點頭的，現在他竟然給領導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要是因此當不上，那他就虧大發了。
    都怪他自己，好端端的想在丈母娘麵前表現一下，給她一個自己是好女婿的形象。
    現在好了吧，偷雞不成蝕把米，腸子都悔青了。
    見他臉色不好，沈倩也知道他不高興了，趕緊催促道：“媽，走了。”
    “我說了不走！”盧桂花還沒看出苗頭呢，抻著脖子道，“今天我非得把這衣服買了！”
    “你不走我們走，你愛待多久待多久！”
    沈倩再也不想多留哪怕一秒鍾，拉著賀西霖飛快地走了出去。
    見女兒跟女婿都走了，店裏也沒有一個人願意搭理她，盧桂花突然有點不自在了。她這種人就是這樣，你要是跟她爭吵，她能跟你吵個三天三夜還不帶同樣的。
    但要是沒人搭理她，她就得渾身難受，站著感覺腳底下有火炭，坐著感覺板凳上長牙齒，最多就再放兩句狠話就沒趣地走人。
    “哼，小姑子，我待會兒還會回來的。”
    盧桂花說完，便一路小跑著追上了沈倩兩人。
    “閨女，女婿！”盧桂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別走那麽快，等等我啊！”
    賀西霖恨不得腳下生風，連頭都不帶回的。
    盧桂花好不容易追上，一邊走還一邊道：“你倆真的是膽小，你們怕她幹啥啊？應該是她怕咱們才對！”
    沈倩恨不得拿針給她把嘴縫上：“媽，以後你還是別去小姑那裏了。”
    “為啥不去啊？”
    “丟人！”
    盧桂花的心都快碎了，她剛才在沈富麗店裏鬧，還不是想讓親閨女買衣服能便宜點？
    怎麽反而是她丟人了？
    當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可當著女婿的麵，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隻是嘟囔著道：“那我以後不去就是了。”
    這句話一出口，又突然覺得不對，便問道：“對了，你們結婚請她了沒有？”
    “沒。”
    “為啥不請啊？”盧桂花有點急了。
    沈富麗是沈倩的姑姑，沈倩結婚她肯定要送禮的，現在沈富麗在城裏上班了，應該賺了不少錢，這禮她還好意思送少了？
    “那天她也要結婚。”沈倩道。
    “啥？”盧桂花頓時懵了，“她還要結婚？她不是已經結過婚了嗎？女兒都那麽大了，她是咋好意思再嫁人的？”
    沈倩兩人懶得回她的話，盧桂花隻好自己說著：“那她算是二婚，二婚著什麽急啊？就不能改個日子，非要跟你同一天嗎？”
    “對了，那你姐呢？”
    “你姑姑跟你一天結婚，她到底來哪頭啊？”
    “最好是她人不要來咱們這頭，把禮送過來就行了，省得我看著她心煩。”
    ……
    聽著她不斷地嘮叨，賀西霖跟沈倩感覺頭都要炸了。
    “你能不能把嘴閉上？”沈倩道。
    見她竟然開始不耐煩，盧桂花心頭一酸，感覺有點淒涼。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現在還沒嫁過去呢，對她就是這種態度，以後還不知道怎麽不待見她呢。
    “閨女，媽也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就安靜點，”沈倩道，“你剛才問的我都跟你說了吧，沈薇那天的飯店要開張，人也不會來，禮肯定也不會送。還有賀家的老爺子也不會來，大院裏的人都不來，都要去她那邊，現在你滿意了吧？”
    盧桂花明白了。
    沈倩不是在生她的氣，而是在生沈薇跟她姑姑的氣！
    那倆貨肯定是故意選在同一天辦喜酒跟開張的，為的就是讓沈倩這邊沒有客人！
    那麽多人都不去，那得少收多少禮錢啊！
    女兒女婿是年輕人，麵子淺得很，不好意思跟她們說道。
    但她不在乎什麽麵子，這個事她必須得給親閨女撐起來啊！
    於是她暫時閉上了嘴，一邊在心裏盤算著怎麽去找沈薇講講道理，一邊旁敲側擊問清了沈薇的住處，等吃過晚飯後，她便一個人找上了門。
    ……
    沈薇今天沒有加班。
    葛小月今天天不亮就來找到他，說盛海的鄧哥跟田哥要補貨，而且這一次要十萬塊錢的，這兩天就要過來提貨，所以她得花點兩個晚上把這批貨趕製出來。
    到家後簡單做了幾個菜，一家四口正吃著晚飯，就聽到門外有人喊。
    “沈薇，你給我出來！”
    聽到這個聲音幾個人都愣了愣，姑姑最先道：“是盧桂花，今天她還去了我們店裏，一進門就人五人六的，後來我就沒搭理她。”
    “她去你店裏幹什麽？”奶奶問。
    “不是沈倩要結婚了嗎，估計是去看婚紗的。”
    “這種人就不要搭理，”奶奶道，“婚紗也別賣給她們，讓她們去別處買去，咱不稀罕賺她那幾個子兒。”
    “沈薇，你出來啊！當什麽縮頭烏龜？你趕緊給老娘出來！”
    見她還在外麵叫囂，而且罵人的話都出來了，奶奶氣也是不打一處來，放下碗筷就要出去跟她算賬，沈薇趕緊把她攔了下來：“奶，這種人犯不著跟她鬥氣，你們繼續吃飯，我出去看看。”
    “可別給她好臉！”奶奶道，“這種貨色最是蹬鼻子上臉，你給她三分顏色，她就敢開染坊。”
    “知道了知道了，您就安心吃飯吧。”
    沈薇一個人來到大雜院門口，鐵門外的盧桂花見她出來了，瞬間氣勢滔天地又叫了起來：“沈薇，今天你得給老娘說清楚，你為啥要在你妹妹結婚那天開張？還有你姑姑也要在同一天結婚，是不是你攛掇的？你安的是什麽心，非要把你妹妹的客人都搶走是不是？”
    沈薇心道原來是為了這事，便笑著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哼，還我怎麽知道的，”盧桂花氣哼哼地道，“老娘看你從小長到大，還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你們最好趕緊把日期改了！”
    “憑啥啊？”沈薇道，“這麽說吧，我就是故意安排跟沈倩一天的，你能怎麽著？”
    “我……老娘跟你沒完！”盧桂花頓時怒了，張牙舞爪地抓著鐵門搖晃，“你給老娘出來，看老娘今天怎麽收拾你！”
    沈薇也不懼她，掏出鑰匙就打開了鐵門，俏生生地站在盧桂花麵前：“我就在這裏，你收拾我吧。”
    別看盧桂花剛才叫得厲害，但真讓她動手，她卻瞬間就慫了。
    以前她不高興就能打沈薇一頓，看不順眼就餓她兩頓飯，但現在不一樣了啊。
    先不說沈薇跟家裏已經斷了親，她還跟沈富貴離了婚，於情於理她跟沈薇都已經沒有任何關係，這要真是上了手，萬一沈薇還手怎麽辦？
    “老娘今天就是來跟你講道理的！”盧桂花道，“你讓街坊鄰居都出來評評理，哪有你這樣當姐姐的？”
    沈薇都被她逗笑了。
    不敢動手就要講道理是吧？
    誰他娘的有時間跟你講道理，她晚上事情還多著呢。
    “盧桂花，你要是再衝著我嚷嚷一句，信不信我抽你嘴巴子？”
    “你敢！”盧桂花抻著脖子道，“你打我一個試試？”
    沈薇也不慣著她，抬起手就要抽。
    盧桂花也不是傻的，見她真的敢動手，嚇得扭頭就跑。
    一邊跑還一邊罵罵咧咧：“小賤貨你敢打老娘？等著，老娘跟你沒完！”
    看著比兔子還跑得快的盧桂花，沈薇算是明白了一個道理。
    有時候啊，這巴掌跟拳頭比說破嘴皮子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