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到實驗室，杜小龍就道：“沈教授，小學那邊剛剛打電話過來，問您妹妹今天怎麽沒去上學。”
    沈薇一愣。
    自從說要自己上下學後，琳丫頭每天早上都會比她早一步出門，今天也是一樣，從來沒出過什麽問題。
    於是她簡單交代了杜小龍幾句後，便以最快速度來到小學部，到了琳丫頭班上一看，真的沒有琳丫頭的身影。問了班主任和同學，都說早上沒看到她。
    沈薇心裏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但她知道越是這個時候就越不能急。
    她了解琳丫頭，雖說現在有點小大人的模樣，但她對學習非常認真，絕對不會無緣無故逃學或者曠課，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
    而想要找到她，不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沈薇用小學部辦公室的電話打去了自己的實驗室，讓杜小龍以最快速度去通知姑姑，讓她在家周圍找找，她則來到了學校大門對麵的公交車站。
    現在最有可能找到線索的，就隻有公交車了。
    118路公交車的終點站是第五自來水廠，距離理工學院還有十幾個站，她早上坐的公交車隻比琳丫頭的晚一個班次，算上她在學校的這二十多分鍾時間，琳丫頭那一班公交車很大概率還沒回頭過來。
    在站台焦急地等了幾分鍾，第一輛118路公交車緩緩靠站停車，沈薇上車後，一邊買票一邊問了售票員有沒有看到琳丫頭。
    可惜售票員告訴她，她們這一趟是最早的一班車，路上基本沒有接到學生。
    沈薇在下一站下了車，等下一班118路過來。
    就這樣在她第三次上車的時候，終於打聽到了情況，售票員道：“是有個小女孩，被她爸爸和奶奶帶著下車了，當時車上的人還以為是人販子呢。”
    “那你還記得他們是在哪裏下車的嗎？”
    “第二站就下了，”售票員道，“下車的時候，那小女孩還挺高興的樣子，說要回老家玩什麽的。”
    得知琳丫頭不是遇到人販子，而是被她親爹和奶奶帶走後，沈薇懸了半天的心終於放下來了一點。被張家帶走雖然也不是什麽好事，但至少還能有跡可循，琳丫頭的人身安全也暫時不會有問題。
    既然是被親爹帶走，那肯定是要回老家，回老家就要去汽車站。
    於是沈薇搭著這一班公交車到了家門口，還沒下車就看到姑姑和蔣平也滿臉焦急地在站台上。
    “姑，問道了。”沈薇下車就道，“是被張家帶走了，現在估計已經去了汽車站。”
    “張家？”姑姑趕緊道，“他們怎麽敢就這樣把琳丫頭帶回去？”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沈薇道，“現在我們趕去汽車站，應該還能來得及。”
    “我騎自行車先去！”蔣平道，“你們想辦法趕過來。”
    說完他一下跳上旁邊的舊自行車，以最快的速度朝汽車站趕，沈薇和姑姑則就近去了麵包工坊。奶奶還不知道琳丫頭被張家帶走，沈薇跟姑姑怕她著急，也沒告訴她，隻說有點小事，騎上三輪車就走。
    ……
    汽車站。
    琳丫頭一直在尋找逃脫的機會，但張光明跟黃老太婆把她看得很緊，沒有給她任何機會。
    眼看去縣城的汽車打開車門，已經開始上客準備發車了，她靈機一動指著站台上的小攤，道：“我要吃瓜子！”
    “吃什麽吃？”黃老太婆沒好氣地道，“來城裏啥長進沒有，倒是養成個小饞嘴了。”
    “我就要吃！”琳丫頭假裝鬧起了小脾氣，死活不肯上車，“我媽每天都買給我吃的！你們要是不給我買，我就不去了！”
    “不行！”黃老太婆哪裏舍得這個錢，大聲嗬斥道，“你要是再鬧，當心我收拾你！”
    “你們要不要上車啊？”這時車上的售票員已經開始催了，“再不來車就要走了！”
    “來了來了！”
    黃老太婆說著抓住琳丫頭的胳膊，就要把她往車上拽，但她的力氣可沒有張光明的大，琳丫頭猛地一下就掙脫了，然後就往小攤跑。
    這個時候車站的小攤，還是一個小櫃子，裏麵擺著幾袋瓜子、花生米，上麵則放著一個裝了一正麵玻璃的扁平木框，裏麵擺著一排一排的香煙。
    這個木框跟櫃子是分開的，就那麽斜著放在櫃子上。
    琳丫頭幾步衝到小攤前，抓著裝香煙的木框就往地上推，還沒等小攤老板回過神，木框就啪一聲砸在地上，以證明玻璃摔得粉碎，裏麵的香煙也掉了一地。
    “你幹什麽？”小攤老板瞬間就跳了起來，一把抓住琳丫頭，大聲嗬斥道，“誰家的小孩兒？有沒有人管啊？打壞了我的東西，你們可是要賠的！”
    張光明跟黃老太婆見琳丫頭惹了禍，氣得臉色鐵青。
    但他們又不能不認，隻好硬著頭皮走了過來：“不好意思，孩子是我們家的。”
    “你們家的有理是吧？”
    小攤老板明顯不是個好說話的，而且能在車站裏擺小攤，那可都是有關係的主。平時來來去去的人也見得多了，遇到這種事，肯定要趁機要一筆賠償。
    “呐，我這個框子是新做的，花了十五塊！還有啊，框子砸壞了，我今天的生意也沒法做了，你們還要賠我生意上的損失！”
    張光明咬了咬牙，問道：“那你說要賠多少錢？”
    “總共三十塊！”
    “要這麽多，你不如去搶好了！”黃老太婆差點就蹦了起來，大聲罵道，“一個破框子就要三十塊，想錢想瘋了是不是？我看你這破玩意兒連三塊錢都不值！”
    “那可不行。”小攤老板緊緊抓著琳丫頭的胳膊，道，“今天不賠三十塊，你們就別想走！”
    車站裏在等客人的駕駛員和售票員，見這邊吵了起來，紛紛跑過來看熱鬧。
    他們每天都在這裏，跟小攤老板也很熟了，都紛紛開始幫腔。
    “你們是怎麽回事啊？打壞了人家的東西就想算了？”
    “要你們三十塊算是少的了！你們也不知道人家一天賣多少東西。”
    “看他們這樣兒也是賠不起的，還是報警，讓民警來把他們帶走吧。”
    ……
    一聽對方要叫民警過來，黃老太婆兩人心裏有點慌了。
    這一路上琳丫頭雖然沒有鬧騰，但天知道等民警來了，她又要鬧什麽幺蛾子？
    要是民警不讓他們帶琳丫頭走，還通知了她娘，那他們的打算豈不是要泡湯了？
    於是黃老太婆咬了咬牙，道：“我們沒帶那麽多錢，身上隻有十五塊，你看行不行？”
    “三十塊一分都不能少！”小攤老板道，“不給我馬上報警！”
    “二十塊！”
    “不行！”小攤老板哪裏會讓步，一口咬定必須給三十塊。
    黃老太婆見實在說不通，隻能忍著心頭滴血，黑著臉從包裏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布袋。這是她裝錢的袋子，隨時都是貼身帶著的，防止家裏那死老頭子偷了錢去買酒喝。
    沒想家賊倒是防到了，卻因為琳丫頭這賤蹄子讓她損失了三十塊！
    黃老太婆一邊數錢，一邊瞪著琳丫頭道：“等回去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眼看著黃老太婆把錢數夠了，馬上就要給小攤老板，可大姐還沒來找過來，琳丫頭心裏急啊。
    等下要是上了車，大姐要找她就更難了。
    於是她趁著小攤老板鬆開手去接錢的時候，又衝到了小櫃子後麵，這個櫃子是沒有鎖的，就一個木頭銷子插住了櫃門，這讓她心頭一喜，拔掉銷子打開櫃門，把裏麵滿滿一袋五香瓜子抱了出來。
    “死丫頭你要幹什麽！！！你給我放下！！！”
    黃老太婆見狀，急得頭上青筋暴露，聲音都走調了。
    張光明則一個箭步衝上去，就要搶琳丫頭手裏的袋子，但琳丫頭就是故意讓他來搶，等他的手剛伸過來時，就抓著袋子的底部將其倒了過來。
    瞬息間，一整袋瓜子嘩啦啦地倒了一地都是。
    張光明氣得眼睛都充血了，掄起巴掌就要打。
    看著他凶狠的模樣，還有即將落下來的巴掌，琳丫頭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自打從記事開始，隻要她稍微惹了親爹一點不高興，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就會像現在這樣，一個大嘴巴子就扇在她的臉上。
    她的臉總是腫了又好，好了又腫，她已經記不清這樣反反複複多少次了。
    好不容易跟著娘來到了城裏，擺脫了原先那種生活，而在這一刻，童年的陰影再次將她籠罩，壓得她都快喘不過氣。
    她知道，這一巴掌絕對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狠，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被親爹一巴掌打死在這裏。
    她閉上眼，緊緊咬著牙，準備迎接這前所未有的一巴掌。
    但預想中的巴掌並沒有落在她的臉上，反而傳來了張光明的怒斥聲：“你幹什麽？放開我！”
    琳丫頭猛地睜開眼睛，隻見擋在她麵前的，是蔣平高大的身軀。他用強而有力的大手，緊緊抓住了張光明的手腕，那張棱角分明的憨厚的臉，透露出無可比擬的堅毅，一雙血紅的大眼似乎快要噴出火焰。
    “蔣叔叔！”
    “琳琳別怕！”蔣平渾厚的聲音傳來，“叔叔在。”
    雖然隻是一句很簡單的話，但卻讓琳丫頭感到了無比的安心。
    不知為何，她的鼻頭突然一酸，兩行眼淚就從眼角滾落下來。
    以前村裏的小孩子吵架、打架，別人都有爸爸媽媽護著，而她在外麵被人欺負，回來還不敢說，因為爸爸不但不會向著她，還會嫌她不聽話，還會打她。
    從小到大，她都沒有哪怕一次，被爸爸保護過。
    而現在卻在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身上，感到了被保護的感覺。
    “你TND放開老子！”張光明莫名其妙被人抓住了手，更加莫名火大，“再不放開，別怪老子不客氣！”
    但蔣平絲毫沒有放鬆，沉聲道：“你敢帶走琳琳，我才要對你不客氣！”
    說完他捏起拳頭，對著張光明的鼻梁就是重重一拳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