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沈薇願意配合，劉醫生心裏長長鬆了口氣。
    作為精神科的醫生，他見過不少精神病人的家屬，覺得治了也沒啥用，純粹是白花錢，所以基本上確診就放棄治療，任由病人自生自滅了。
    “那我現在讓人去辦手續，等下給您簽字。”
    “這個字，我不能簽。”沈薇道。
    劉醫生頓時懵了，剛才不是說會全力配合治療嗎，這麽轉個眼又不簽字了？
    本來以為熱鬧看完了，正準備散去的病人家屬，還有留下來的二十多個學生，也都同時懵了。
    餘娜見這是個好機會，趕緊道：“沈教授，雖然說精神病的治療是個無底洞，要是去了精神病院，每個月都要花不少錢。但你的工資也不低啊，還有那麽多生意，應該負擔得起吧？”
    話裏話外，就是想往沈薇舍不得花錢上麵引導，讓大家覺得她就是個摳門兒又不孝順的人。
    說完她還給旁邊的學生遞了個眼色，後者也趕緊道：“治療精神病確實很花錢，關鍵大多數都沒什麽效果，基本上就是個無底洞。沈教授不願花這個冤枉錢，也是情有可原的。”
    見大家都幫她找好了理由，劉醫生突然覺得又沒有了希望，便問道：“沈教授，如果你不願意為你父親治療……”
    “我沒說不治，”沈薇道，“我隻是說我不能簽字。”
    “可你是家屬啊，”劉醫生道，“治療精神病患者，是必須經過家屬同意的。”
    “我不是他的家屬。”
    “啊？”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看著沈薇。
    都知道沈富貴是她的親爹，怎麽現在連家屬都不是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教授啊，”餘娜笑著道，“我們知道你跟父親 有點不和，但現在是給他老人家治病，身體是最主要的，不是鬥氣的時候。可別為了一點小事，連親爹都不認了。”
    “是啊沈教授，”一個學生也勸道，“吵歸吵，鬧歸鬧，但血脈關係是斷不了的。”
    “畢竟是親父女，矛盾再大，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沈薇淡淡一笑。
    不愧是餘娜帶出來的學生，專業知識學得怎麽樣不知道，這給人戴高帽子的水平可不低，幾句話就把她說成見死不救了。
    不過她就等這個機會呢。
    今天這事兒李滄和楊鳳雖然辦得漂亮，但還不夠，餘娜這些人回去還是能找到話說。
    於是她道：“劉醫生，我想你是誤會了。我不簽字，不是因為我不想簽，更不是因為我舍不得出錢。”
    “那是為了什麽？”
    “唉，”沈薇輕歎一聲道，“本來這是家務事，又是當著學生的麵，我不好拿出來說的。但要是不解釋清楚，可能會耽誤了治療，這事兒我肯定不能這麽做。”
    沈薇頓了頓，繼續道：“其實吧，我跟這位沈富貴，兩年前就已經斷絕了父女關係。”
    啥？？？
    一旁的大媽們都驚呆了，眼裏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斷絕了父女關係啊，這事兒可大了！
    “為啥啊？”一個大媽問。
    “也沒為個啥。”沈薇道，“他為了三百塊彩禮，給我安排了一個包辦婚姻，定親的時候就直接跟我把關係斷了，還讓村裏的長輩做了公證，不外就是擔心男方反悔，把那三百塊錢要回去罷了。”
    “呸——”隔壁大媽義憤填膺地道，“這都什麽世道了，竟然還有包辦婚姻，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就是，為了三百塊錢就把女兒賣了，還這麽無情無義地斷絕關係，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親爹？”
    “閨女啊，那既然都這樣了，你又為啥要花錢送他來醫院？”
    “是啊，”隔壁大媽道，“你還為他花錢治病，還給他請護工？這不是把錢往水裏扔嗎？”
    “剛才這位餘教授，還有幾位同學說得好，”沈薇道，“雖然斷絕了關係，但我跟他畢竟也是血脈相連。年前看著他腿斷了，躺在我們學校門口，我本來以為我可以冷血無情不管的，但後最終還是沒忍下心。”
    大媽們頓時明白了。
    難怪剛才這閨女一直不說話不解釋，原來是這麽回事。
    “姑娘，你是個好樣的。”大媽道，“能做到你這樣的人，全世界也找不出來幾個。”
    “要我說啊，這事兒你幹脆就別管了。”隔壁大媽道，“這可是個無底洞，再多錢都得給你花個精光！”
    “管還是要管的，”沈薇看了看餘娜跟她的幾個學生，道，“誰讓我們有血緣關係呢？”
    餘娜被她這一下惡心得都快要吐了。
    她當然知道沈薇跟沈富貴是怎麽回事，聽說是沈薇主動斷絕關係的，結果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硬生生說是沈富貴把她賣了，簡直就是顛倒黑白混淆是非！
    但無奈她沒法揭穿啊！
    現在所有人都隻會相信沈薇，不會信她這個外人和精神病沈富貴的話！
    該死！
    本來是想把沈薇的名聲搞壞，結果到頭來還讓她成了受害者，得到了大家的同情。
    “那沈教授，”劉醫生問道，“你的母親呢？”
    “對了，”隔壁大媽道，“前些天我看到有個女的，每天都躺在這椅子上睡覺，那是你母親嗎？”
    “不是，我媽生了我不久就去世了。”沈薇道，“你們說的那個女的，應該是我後媽。”
    還有後媽？
    大媽們倒吸一口涼氣，這年頭但凡沾上這兩個字，還能有好的人嗎？
    難怪那個精神病為了三百塊錢，就要把親女兒賣了，肯定是後媽攛掇的啊。
    可是苦了這姑娘了，估計從小到大沒有少遭罪。
    “那你能幫我們聯係一下嗎？”劉醫生問。
    “他跟我後媽也離婚了。”沈薇道，“他們倒是還有個女兒，不過也一直跟著她娘過，也不怎麽管沈富貴。”
    劉醫生：……
    眾人：……
    “看看，看看，這是個什麽人啊！自己把自己作踐成這樣，他也是活該！”隔壁大媽越來越心疼沈薇了，“要不是這姑娘心善，估計他早就凍死了。”
    說著隔壁大媽還故意瞥了餘娜跟她幾個學生一眼，道：“就這樣，都還有人說人家不孝順，說人家見死不救呢。”
    “是啊，”另一個大媽也到，“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這事換到那些人頭上，估計老早就跑得沒了影兒了，哪裏還會花這麽多錢給那個精神病住院啊。”
    餘娜幾人被說得臉上火辣辣的，趕緊把視線轉向了一旁，假裝跟自己沒啥關係。
    劉醫生一見事情發展成這樣，也隻能歎了口氣，按照沈薇的說法，沈富貴的那個女兒，肯定是不會出錢給他治療了，畢竟沈富貴住院住了這麽久，那個女兒一次都沒來過。
    這下有點麻煩了，這個病人估計是沒辦法治了。
    “那他還有別的家屬嗎？”
    “有啊。”沈薇道，“我奶奶還在呢，她是沈富貴的親娘，我讓她來簽字，最多一個小時就能到。然後我出錢給沈富貴治病，送去精神病院也行，多少錢我都出，這樣可不可以？”
    本來已經不抱任何希望的劉醫生，突然大喜過望。
    “可以，當然可以！”
    親娘送親兒子進精神病院，那是天經地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