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樓。
    在一股熟悉的潮濕黴味中，程野輕輕推開防盜門。
    隨意地將背包丟在積了層薄灰的桌子上，他一屁股倒在床上，連鞋都懶得脫。
    有點累。
    但不是身體的酸痛，也不是精神上的疲憊。
    而是那種把該做的事捋順了大半，心裏揣著滿滿當當的充實感後，自然而然漫出來的疲憊。
    尤其一想到接下來源源不斷的遷徙者趕到，處於風暴中心的檢查站肯定無法幸免後，此時躺在床上就更舒服了。
    但奇怪的是，一沾到床板，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腦子反倒活躍起來。
    一縷縷思緒溢出，多是先前電話裏說的那些措施，少是對接下來局勢的判斷。
    “五十萬人.倒不是沒見過這麽多人，就算再多十倍、二十倍也見過，可讓咱研究怎麽管理，這也太離譜了.”
    望著天花板上因潮濕而蔓延的黴斑，程野腦中遐思萬千。
    穿越前，他待的羊城，常駐人口近兩千萬。
    早晚高峰的三號線地鐵裏，日均客流120萬人，擠得像沙丁魚罐頭的人潮遠比這個數字誇張得多。
    就算薪火庇護城的規模尚且遠不及羊城，更別說眼下的幸福城了。
    或許正是見過那種千萬級人口的運轉模式，他才有底氣在電話裏大放厥詞、談天說地。
    可話又說回來，見過和能管理是兩碼事。
    他不過是茫茫人海裏的一個小分子，呆在學校的象牙塔還沒來得及出去，從沒想過城市運轉背後藏著多少螺絲釘。
    紙上談兵容易，真要去下實地和這麽多人打交道，想想都頭皮發麻。
    就說最基礎的吃喝拉撒：每人每天喝四袋營養漿，五十萬人就是兩百萬袋，光是調配、運輸、分發，就得動用多少人力？
    再往細裏想，按每人每天最低100克排泄物算，五十萬人一天就是五十噸，這些汙穢怎麽處理？
    不敢想，越想越恐怖，越想心裏越沒有底。
    “雖然打算以後出去自己建個小城，逍遙自在”
    程野踢掉鞋子，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悶聲悶氣地歎氣，“但是這些麻煩.唉，現在想這些還太早。”
    他選擇暫時逃避。
    琢磨製度框架可以，畢竟有前世的知識框架打底，但要把每個細節都補平，純屬強人所難。
    他又不是超算AI，隻是個普通的見習檢查官。
    幸福城也不止他一個人，真正該頭疼的，是高層。
    這些人手裏握著資源、權力和信息，才有資格、能力處理這種大規模人口遷徙。
    蒙頭想了會，程野又咕嚕一下坐起身。
    攤開手掌，心念一動，吊墜在掌心中顯化，泛著溫潤的微光。
    迎著燈光去觀察，核心裏漂浮的角海星、飛翼、四件套一個比一個喜人。
    “先試試檢查官四件套。”
    程野打定主意。
    飛翼體積太大，萬一收不回去，就算合攏後能放在房間，來人一眼就能看見，根本沒地方藏。
    但四件套不同，徽章、手機、眼鏡隨便扔包裏，檢測儀塞床底也綽綽有餘。
    【確認是否取出存放在收集器內的物品？】
    【由於收集員是第一次使用存取功能，請知悉以下規則：
    1.搜索得到的物品，第一次將自動存取至收集器內，占據一定收集器空間，若空間已滿，收集器物品搜索功能將自動關閉，請整理空間後再試。
    2.搜索得到的物品，收集員可用意念隨意取出，不需要消耗任何能量，但若是想要將該物品存回收集器內，需付出一定能量，具體為：
    30分鍾以下：1%能量
    30分鍾3個小時：5%能量
    3個小時24小時：25%能量
    ＞24小時：將無法進行存回，貴重隨身物品，請務必注意時間。
    3.本空間無法存儲非搜索得到的物品
    4.請收集員切勿嚐試將物品贈予他人，進行搜索利用本空間的行為，該行為將造成不可預估的影響，嚴重將導致該功能暫時封閉，儲存空間所有物品摧毀的風險
    5.提升職級，將增加儲物空間以及減少存取耗能
    6】
    沒想到第一次取東西，麵板竟彈出這麽長一串規則，洋洋灑灑列了將近20條。
    程野耐著性子從上到下掃了一遍，發現關鍵信息主要集中在前5條。
    “果然沒讓我失望。”
    他忍不住讚歎一聲，“搜到的東西能反複存取，這才是文明收集員最需要的功能啊！”
    收集員出入險地，總不能將裝備全都背在身上吧。
    這儲物空間就很好，盡管隻能存取收集器搜來的東西，但戰略價值已經不可估量。
    至於24小時的限製，程野猜，大概是搜到的物品和收集器之間存在某種臨時鏈接，超過這個時間鏈接就會斷裂，自然沒法再存回去。
    不過24小時已經夠久了，除非遇到極個別特殊情況，否則肯定夠用。
    而“不能把東西給他人再搜回來”這一條，算是徹底堵死了他之前想利用，但還沒來得及實施的小漏洞。
    “看來搜索收集，並不是我理解的複製那麽簡單.”
    讀完所有提示，用意念點擊下方的已閱。
    【請選擇取出物品：檢查官四件套（薪火庇護城版本）】
    再次彈出提示，程野毫不猶豫地點下確定。
    下一秒，神奇的一幕在眼前鋪展開來。
    地麵上忽然泛起一層淡藍色的微光，像被打翻的藍墨水在空氣中暈染，漸漸凝成一個約莫兩平方的橢圓光圈。
    更奇妙的是，隨著他視線轉動，那片藍光竟像有生命似的，亦步亦趨地跟著移動。
    “好家夥，這是讓我選擇出現位置？”
    程野眼睛一亮，頓時興奮起來。
    他迅速掃了眼房間，將目光定格在中央的空地上，心裏默念“就放這”。
    微光驟然收縮，隨即又猛地綻放出一陣柔和的光暈。
    在他的注視下，四樣東西如同被無形的手托著，憑空浮現在光圈中央，緩緩落下：
    最顯眼的是一枚翠綠色的徽章，竟然比居民的那枚大整整一倍，足有巴掌大小，更像一塊令牌而非徽章。
    程野好奇拿起，指尖拂過正麵雕刻的珠穆朗瑪峰圖案，峰頂覆著層細密的白紋，仿佛真的覆蓋著一層終年不化的積雪。
    但翻到背麵卻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綠色竹林，竹節分明，連葉片的脈絡都清晰可見。
    “咦，顏色、圖案都變了？”
    程野愣了愣，這和之前居民給他展示的那枚完全不同。
    難道薪火庇護城在徽章上，也給不同層次的居民、體製人員做了區分？
    旁邊躺著一部手機，正是李長風之前給他看過的款式，隻是顏色也同樣大相徑庭。
    李長風那部是奶白色，而程野眼前這部通體漆黑，連邊框都泛著啞光。
    發箍眼鏡倒是沒什麽變化，和他之前戴過的那副幾乎一模一樣。
    最讓人意外的是監測儀，方方正正的一塊，表麵是光滑的黑色麵板，四個角微微圓潤，造型竟然和現代的體重秤沒什麽兩樣。
    隻是少了踩腳的凹槽，多了幾個隱蔽的接口。
    翻開一看，下麵密密麻麻的貼片線束，排列得整整齊齊，也不知道該怎麽使用。
    “這有點麻煩啊，好像完全不是李長風的東西？”
    透過搜索，再次驗證了並不是憑空複製對象手裏應有的東西，而是有個他目前還了解不到的規則。
    程野沉吟著，拿起手機和徽章回到床上坐下。
    這東西，對於廢土普通人而言，可能非常陌生，但對他這個穿越前一天刷至少八小時手機的現代人而言，簡直熟得像身體的一部分。
    此時握在手裏，右手大拇指下意識的就放在了手機側邊。
    哎呦，還真有個按鍵。
    程野試著長按三秒，漆黑的屏幕忽然閃過一道微光，緊接著彈出一個熟悉的圖案。
    正是之前居民徽章背後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圖案持續了五秒鍾才緩緩隱去，屏幕上跳出一行漢字。
    【檢測到薪火通（檢查官）是第一次使用，請將身份徽章貼於背麵進行激活】
    “還真是新的！”
    程野眼神頓時有點複雜。
    他本以為能複製李長風那部帶個人數據的手機，哪怕需要破解，至少能看到些曆史信息。
    可眼下一個全新的薪火通，卻是有些打亂了他的計劃，萬一數據需要激活後才能進行下載，現在沒辦法聯網，豈不是一個美麗的“廢物”。
    等等
    手機是新的，這徽章會不會也是新的？
    程野思索一陣，嚐試著拿起徽章貼在手機後。
    反正已經脫離了薪火的信號覆蓋範圍，大不了激活失敗鎖機，回頭再想辦法研究破解就是。
    但要是還有其他的轉機，說不定能在不破解的情況下，提前把這東西用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將徽章貼在手機背麵。
    然而屏幕亮起的瞬間，程野的瞳孔卻猛地收縮。
    一行行信息如同流水般閃過。
    看清楚第一行信息後，嚇得他差點沒從床上直接站起來。
    【姓名：程野】
    【身份：見習檢查官】
    【隸屬：B4區】
    【薪火通正在激活中，請耐心等待激活過程完成.】
    “怎麽是我的名字？”
    不管顯示出來的是李長風，還是他沒聽過的任何名字，甚至是一片空白。
    程野都不會驚訝，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但顯示出自己的名字，這就有點驚悚了。
    是薪火庇護城提前存儲了他的信息？
    當然不可能！
    程野下意識喚出收集器麵板，目光思索著看向麵板，可惜沒有任何提示冒出。
    文明收集器的強大，再一次超出了他的認知。
    技能搜索，能複製對方的畢生積累，連潛藏的天賦都能一並剝離，已經足夠強大。
    情報搜索，能挖開一個人內心最深的秘密，甚至能跨越時空，重現對方的言行舉止，更是離譜。
    可現在這物品搜索，竟然能直接篡改物品的核心信息？
    將其據為己有，從根源上抹除搜出來的物品，可能對收集員帶來的麻煩。
    “職級還是太低了，得盡快提升恐怕才能知道更多信息.”
    跳轉到個人界麵，程野瞄了眼。
    自上次升級之後，一連串的搜索又加了不少信息度，目前已經來到了：
    【收集員：程野】
    【當前職級：lv.2新銳（4.5/100）】
    “不知道搜索到超凡，能不能多加一些信息度？”
    關閉麵板，程野收攏思緒，靜靜等待著薪火通完成激活過程。
    若是之前，他還有點擔心在外麵使用這些東西會引來麻煩，畢竟是搜來的東西，萬一被薪火庇護城的人監測到，或者與數據庫匹配不上，難免會惹來一些不必要的嫌疑。
    現在好了，這上麵的信息被收集器改得徹頭徹尾。
    隻要不去B4區當場求證，就算是薪火庇護城的檢查官站在他麵前，他都能把這枚徽章堂而皇之地掏出來展示，對方未必能看出破綻。
    “這算是多了一重身份？”
    程野琢磨著，搜索之前，他壓根沒想過要靠這些東西裝成薪火的檢查官去招搖撞騙。
    沒必要。
    論庇護城的規模和影響力，薪火絕對是這個星球數一數二的存在。
    但論檢查官的知名度和實際地位，幸福城卻絲毫不弱，甚至在某些場合更好用。
    這也是他一個小小的見習檢查官，麵對李長風四級檢查官時能絲毫不怯場的原因。
    然而念頭還沒捋出個頭緒，薪火通忽然震動了一下。
    屏幕亮起一行提示，宣告激活完成。
    【檢測到薪火通第一次激活，自動進入新手引導模式】
    【尊敬的檢查官‘程野’，檢測到您處於薪火主網絡覆蓋範圍之外，暫無法完成全部功能激活，請前往有網絡覆蓋的地方，主動進行激活】
    【尊敬的檢查官‘程野’，檢測到您處於薪火同盟網絡覆蓋範圍內，是否鏈接該網絡？
    請注意：
    1.鏈接同盟網絡僅用於共享數據下載、基礎功能激活，運行期間，薪火通將進行後台靜默運行，不會對同盟網絡造成任何影響。
    2.您可主動選擇隱身並網（開啟後，無法被同盟網絡監測信源地址）
    3.由於庇護城網絡安全限製，薪火通無法通過同盟網絡回連薪火主網絡傳輸信息，若有特殊緊急情況，請嚐試聯係同盟網絡負責人進行求援】
    【是否進行同盟網絡激活？】
    “嘶，竟然能利用幸福城的網絡激活薪火通？”
    程野有些驚訝。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合理，薪火庇護城和幸福城彼此之間，肯定有秘密聯絡網絡，不然無法做到緊急情況下，信息之間的流轉溝通。
    隻不過這個網絡不會對普通人開放，隻用於城與城之間的公務溝通。
    沒有急著點確認，而是先簡單的翻看了下手機。
    係統界麵做得很簡陋，流暢度可以，但美觀程度完全比不過他穿越用過的任何智能手機。
    菜單邏輯倒是和幸福城的防務通有些相似，很多設置甚至連圖標都一模一樣。
    回到桌麵，沒激活的狀態下，隻有一個孤零零的“拍攝認證”功能。
    程野點進去試了試，對著桌上的背包拍了張照，屏幕立刻彈出提示：
    【請鏈接網絡下載離線數據！】
    “行吧，看來不激活，這東西隻能當成板磚用了。”
    程野指尖在屏幕上頓了頓，最終還是點開隱身並網功能。
    既然信息不會傳回薪火庇護城，又能屏蔽幸福城的網絡監測，那確實沒什麽後顧之憂。
    就是不知道這個基礎功能到底怎麽樣，他這個“見習”能有多少權限。
    【正在激活！】
    屏幕瞬間被滾動的綠色字符覆蓋，下方彈出一條進度條。
    下載速度比預想中快得多，幾乎每十秒就跳漲1%，但耗電量也跟著飆升。
    開機時隻剩38%，現在直接跌到了20%以下。
    好在薪火通的充電接口和幸福城的防務通通用，程野連忙找來充電器插上，看著電量緩緩回升，才鬆了口氣。
    等了十多分鍾，激活進度條終於爬滿，屏幕彈出“基礎功能激活完成”的提示。
    數據下載的進度條還在龜速蠕動，瞥了眼上麵的預估時間，竟然顯示大於144個小時。
    “是為了不擠占同盟網絡帶寬，故意限製速度了？”
    程野咂咂嘴，倒也能理解。
    借用同盟網絡本就敏感，慢點總比被監測到異常強。
    他把充電線往床頭一繞，目光落回手機桌麵。
    原本空蕩蕩的界麵上，多出了三個新圖標，從左到右依次是：
    【職級任務】、【信息查詢】、【信息鏈接】
    “有了！”
    程野眼睛一亮，先點開信息查詢，這是他最關心的功能。
    在幸福城裏受限於權限等級，很多事情都沒辦法知道。
    想要“彎道超車”，手上的薪火通無疑是最佳選擇。
    可惜數據還沒下載完，界麵裏一片空白，隻有一行“請等待離線數據同步”的提示，他隻能悻悻退出。
    再點【信息鏈接】。
    界麵立刻跳出說明：“請將信息接收器貼近手機背麵感應區激活聯動，檢測儀需扣合至背麵凹槽完成連接”。
    往下，還有兩樣物品的說明書，程野點開看了下，關於檢測儀那些貼片線束每一條都有介紹，甚至還有維修指南。
    因為數據還在下載的緣故，程野並不著急，退出去後又點進【職級任務】查看。
    在他想來，這應該是最沒用的功能。
    畢竟以幸福城的模式來看，檢查官的職級提升必須要輔助人工考核才能做到。
    就算他在薪火通上完成再多任務，也不可能回到薪火庇護城去晉升。
    可點開列表的瞬間，程野放鬆的眉頭突然蹙了起來。
    【見習檢查官職級任務列表：
    1.檢測能量反應＞35（必選）
    2.使用‘拍攝認證’功能次數＞5000（必選；且必須認證不同的物體）
    3.使用‘信息查詢’功能，完整記憶見習期必背資料（必選；記憶完成後可主動開啟考核，分數＞95分及格）
    完成以上三項必選任務，即可完成見習考核，晉升一級檢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