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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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爺,車馬已經備好了,我們隨時可以出發。”
    趙瑗坐在書桌前,聽著眼前官員做著匯報。
    他留下了幾人在德清後,便立即吩咐了其他隨行人員備好車馬,盡快出發。
    如今車馬齊備,趙瑗也不願意耽擱時間,便下令道:
    “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出發,爭取明日抵達湖州。”
    隨行官員領命下去,茴香也已經整備好了行囊。
    趙瑗臨出門時,突然回過頭來看向茴香:
    “你待會兒不要再在馬車外看風雪了,老老實實待在馬車裏,不要四處亂跑。”
    茴香雖然不解,但也知道自家公爺不會無風起浪,如此說定然是有他的原因,便點頭應下。
    這丫頭跟在趙瑗身邊久了,雖然依舊還是冒冒失失,但勝在聽話,不該問的東西也不會問東問西,這也是趙瑗願意帶著她的原因。
    離了臨安,風雪便漸漸大了起來,呼嘯著刮在車簾上,德清縣牌匾下,高縣令帶著縣裏的衙役和留在縣內的官員們守著,送迎趙瑗的車隊。
    見使節車隊緩緩駛來,他連忙迎了上去,徑直找到規格最高的那駕馬車,準了胖臉堆滿諂笑:
    “國公爺怎麽如此充滿,就算公爺要走,為何不再吃頓早飯再上路呢?”
    車簾撥動,裏麵的人似乎想要打開簾子,卻被車內侍候的茴香聲音製止:
    “公爺,今天風雪那麽大,別開簾子了,不然奴婢凍得手僵臉僵的就沒法給你按摩舒緩了。”
    車內響起了趙瑗的聲音:
    “是是是,你這小妮子說的有理,都依你。”
    那聲音又對著車外說道:
    “高縣令不必如此費心了,本公也想留下來和高縣令多敘一番,可惜皇命難違,本公還得趕去湖州,就隻能先將高縣令的心意給記下了。”
    高縣令眼底精光一閃,肥厚的手掌在袖中搓了搓:“那實在是可惜,既然如此下官隻能恭送國公了”
    “不必多禮,高縣令也快回去吧,這天寒地凍的,可比臨安冷多了,可別吹壞高縣令——”
    車內話音未落,車轅已軋著薄冰駛出城門。
    天目山道像一條凍僵的灰蛇盤在懸崖峭壁間。
    鐵灰色山岩從積雪裏嶙峋刺出,枯枝上冰棱垂落如犬齒。
    茴香搓著凍紅的手往銅手爐添炭,炭星子濺在貂絨車毯上,燒出幾點焦痕。
    她看向車內正對麵一絲不苟正襟危坐的那人,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你裝得也太不像了一點,公爺才不會叫我小妮子。”
    被迫和茴香同乘一車還逾越規矩坐在國公車上的段生臉色發苦。
    讓他偽裝國公騙過高縣令就罷了,偏生茴香這丫頭又是個碎嘴子,自己一個悶葫蘆坐在車裏,總被她找著各種由頭挑刺,把他難受壞了。
    段生覺得有這一次之後,他寧願去掃馬棚,也不願意和國公的這位貼身丫鬟待一刻鍾。
    也不知道國公和侍衛長裘興究竟是怎麽忍受這個話癆丫頭的。
    “你說話啊,一直不說話,我要無聊死了,我們公爺都知道在馬車上沒事做的時候,講故事解悶,你真是個悶葫蘆。”
    被自家公爺強製要求不得下馬車的茴香實在是無聊得緊,隻能瘋狂摧殘段生的腦神經。
    段生眼皮都未抬,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有外頭騎馬的侍衛貼到了窗邊,那侍衛的皮盔上凝著層白霜,手指凍得通紅,敲了敲車壁:
    “前方就要到鷹見峽了,如果國公判斷沒錯,此地是德清通往湖州路段裏最為險峻的路,可以說是一夫當關之地...”
    段生替那侍衛補充了接下來的話。
    “隻要對方不是蠢貨,稍微有點統兵作戰的經驗或者眼力,都會選擇這裏設伏。”
    “嗯。”
    段生終於睜開了眼,確認了一遍身下藏著的兵刃,吩咐道:
    “讓前後車隊收緊,弩手上弦,讓兄弟們靠近自己兵刃,把手暖好,別到時候有力握不住劍。”
    “是。”
    “順便讓人去通知國公一聲,讓公爺切記待在我們人群裏麵,不要輕易冒頭。”
    “是。”
    侍衛領命下去。
    段生卻覺得自己在這寒冬臘月裏,背上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浸透了汗水。
    國公使的這一計實在太過危險,將自己當餌釣魚,力求網一條大魚。
    這種事情萬一出現一丁點偏差,就有可能是萬劫不複的結果,所以段生才會如此緊張。
    此刻就連喜歡說話的茴香也閉上了嘴,她最明白在這種時候,她幫不上忙,嘰嘰喳喳煩人反而會幫上倒忙。
    段生意外的看了茴香一眼,心中大概明白了,國公爺總是喜歡把這丫鬟帶在身邊的原因。
    他有意無意的提醒道:
    “我待會兒若是叫你趴下,你就立即趴在車裏,除非我讓你做別的動作,不然不要輕易動彈,不要靠近車壁,明白嗎?”
    茴香點了點頭,神色裏除了緊張擔憂,竟還帶了一絲興奮。
    命令頃刻傳遍行列。
    護衛們神色開始緊張起來,那些喬裝打扮的尋影衛也紛紛靠近車輛。
    在那些車轅底部,藏著他們的武器兵刃。
    趙瑗同樣打扮成了車夫,混跡在隊伍之中,周圍的尋影衛們看似分散,實則時刻注意著他的位置,確保趙瑗能夠一直受到他們的保護。
    這天氣確實冷,趙瑗是在外走了小半個時辰,腿腳手臂開始冒汗才漸漸適應的。
    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袖中硬物,裏麵藏著一柄機擴連弩,裝了十六發細箭,是段生給他用來防身,預防意外的武器。
    這東西揣在袖子裏,時常摸摸,確實能增加他不少的安全感。
    冷風灌進峽穀時帶著尖嘯。
    鷹見峽裏一夥百餘人正趴在雪地上,凍得瑟瑟發抖。
    這百餘人來自鷹見峽邊上的兩個水寨勢力,平日裏互相搶對方劫路的生意,看彼此都不順眼。
    這會兒卻湊在一起,也是強扭的瓜——甜不了一點。
    兩邊涇渭分明,可以說是一個楚河一個漢界,比起相互合作設伏的隊友,更像是謹防著對方搞小動作偷襲的敵手。
    兩邊中間另外還趴著幾人,穿著的衣服比起這兩夥人馬要好上許多,貂裘大衣外還專門披上了層蓑子,防止貂裘沾了雪水被泡壞,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位大人物。
    二德是鷹見峽綠林寨的頭領,他正趴在那大人物的身邊,搓著被凍僵的手小心翼翼的詢問:
    “大人,我們還要等多久啊,萬一那什麽狗屁官員不來了,我們不是白等了嗎?”
    那大人物吐著寒氣,罵道:
    “你他娘的,平時知州大人養你們這麽久,現在要用到你們了,就開始抱怨這抱怨那了?”
    “大人,您說的是什麽話,知州大人的恩情我們肯定不會忘記,我這不隻是擔心德清縣裏傳來的消息有誤,害我們白等嘛。”
    對麵青山寨的當家鮑飛冷笑一聲,嘲諷道:
    “什麽擔心這擔心那,我看你這臭蟲就是怕了那襲擊官差的罪名,所以不想替知州大人辦事效力。”
    眼看這兩互相本就看不順眼的人,大眼瞪小眼。
    等的目標還沒來,就要自己先鬧內訌,那位大人物一陣頭疼,嗬止住了兩人:
    “都他娘的給老子安靜一點,德清縣那位給的消息不會有錯,那位國公爺確實是今早走的,甚至還缺人了對方就在車上,鷹見峽是德清通向湖州最近的路,按照那位公爺給高縣令的說法,他們想要盡快趕去湖州就隻能走這裏,應該快了,再等等!老子可不想人都沒見到,你們兩個就給我打起來了!”
    “嘿嘿,大人您說哪裏話,有您看著,我們怎麽會打起來呢。”
    “哼,大人您放心,等人來了,我第一個帶著兄弟們衝上去,區區數十餘人的車隊,根本就不需要綠林寨那群孬貨,咱青山寨的兄弟足矣!”
    “你他娘的!....”
    兩人又罵了起來,那位大人物隻能頭疼不已。
    這兩個寨子平日裏互不對付,這次要不是擔心一個寨子吞不下那位國公的車隊,定然不會讓這兩個寨子一起行動。
    不過那位大人物倒也不太擔心,畢竟出發前知州便給自己安插了十幾名江湖高手。
    加上事先設伏已經埋好的陷阱,他覺得拿下那位國公的車隊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正想著,他就見鷹見峽入口處悠悠晃晃的車列駛入。
    那隊列前麵的欽差旗幟,足以說明這就是他要等的目標!
    “注意!肥羊來了!你們把人殺完,除了德清縣的那個箱子得還回去,車隊裏的東西都歸你們!”
    聽見有利可圖,原本還在吵架的兩個寨子當家眼珠子都亮了起來,活像是一周沒見過食物的餓狼,盯著那支正緩緩駛入鷹見峽的車隊,露出猙獰的笑意。
    當車隊徹底駛入峽穀中段時,那些寨子終於沒有忍住,發起了襲擊。
    第一支哨箭從百丈高的鷹嘴岩射下,釘在頭車轅木上嗡嗡震顫的刹那,滾石混著積雪轟然砸落!
    "護駕!"侍衛嘶吼劈開風雪,戰馬人立而起。
    數名侍衛連人帶馬被砸成肉泥,血霧在雪幕裏爆開刺目的紅花。
    峭壁上鬼影般躍下數十黑袍人!鋼刀映著雪光,直撲趙瑗車駕。
    利矢穿透廂壁,一支擦著茴香耳畔釘入錦墊!
    “趴下!”
    段生一把拽過嚇傻了的茴香,將她摁在地麵。
    “記住我的話,沒有我說,不要亂動!”
    茴香在臨安城內哪見過這種場麵,她也就頂多是聽國公說起過秦府當日的凶險,可真的身臨其境時,她才知道這危險足以要了她的性命!
    車外已響起刀刃撞擊的刺耳交響。
    偽裝成車夫隨從的尋影衛們已經從車底抽出了兵刃,障刀旋出雪亮弧光,瞬間斬斷幾名衝在最前的悍匪手臂!
    鷹見峽已成修羅屠場。
    山道被滾石截成三段,尋影衛與那些隨車護衛相互合作,以馬車為壘浴血死戰。
    一名侍衛左肩插著半截斷箭,橫刀將一個撲向車窗的黑衣人當胸劈穿。
    “該死!”那位大人物站在峽穀上方,他完全沒料到趙瑗的車隊裏那些馬夫竟有如此戰力。
    甚至比起那些普通護衛還要強上幾分。
    水寨的那些匪盜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
    車外隨扈的反擊異常激烈凶悍,遠超他的預料。
    那些偽裝成車夫、仆役的人,此刻竟從車轅下、貨箱底抽出兵刃,結成默契戰陣!
    原本占盡地利、人數眾多的寨兵竟被砍瓜切菜般撂倒一片。
    更有一批黑衣護衛,出手狠毒刁鑽,刀光旋過便有斷臂殘肢飛起,顯然是精銳中的精銳!
    “真他娘的是群廢物!”他啐罵一聲,眼底掠過一絲狠厲,厲聲下令,“點子紮手!把‘油壇子’點了,困死他們!”
    他相信,再厲害的護衛也擋不住烈焰燒身!
    他要活活把這支車隊燒死在峽穀裏!
    “大人,我們手下的兄弟還在裏麵!”
    二德聽到如此命令,連忙驚叫起來,想要出言製止,卻突然腹中一疼,低頭看去,就見那位大人物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柄短匕,正插在自己的心口!
    大人物將二德屍體一推,朝著那位青山寨的當家吩咐道:
    “現在鷹見峽的寨子都歸你了,你知道該怎麽做吧?”
    那當家大喜過望,喜笑顏開的笑道:
    “大人放心,小的可不像這隻死狗一樣貪生怕死!”
    趙瑗躲在人群之中,有尋影衛的庇護,他自然並沒有太多危險。
    隻是兵荒馬亂之中,極其細微卻刺鼻的味道已混雜在血腥與雪沫中鑽進他敏銳的鼻腔!
    他眉頭一皺,直覺讓他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些設伏之人絕對還有後手!
    “是火油的味道!”趙瑗瞳孔猛縮。
    這是埋藏在現代靈魂深處的化學警報!
    他連忙四處張望,目光急速掃過兩側陡峭崖壁,以及穀口堆積的厚厚枯葉敗枝,一個念頭如閃電劈開——他們要不管已經衝入穀內廝殺的自己人,要縱火!
    “快,告訴所有人!崖上有火油!撲殺點火者!封死穀口!”
    就在趙瑗喊出口的一瞬間,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崖上的兩道身影。
    兩名水寨賊人正獰笑著將手中熊熊燃燒的火炬捅向崖壁滲油的枯藤!
    但可惜他們的動作還是晚了一步!
    就在趙瑗喊出這話的時候,幾名尋影衛已經動了起來!
    身形矯若遊龍,幾個起落已攀上嶙峋山石,那兩個賊人甚至來不及回身,隻覺頸後一道冰冷的寒風掠過!
    兩顆頭顱帶著驚愕的凝固表情飛旋入雪地,燃燒的火炬頹然墜落。
    更多潛伏於暗處和從車陣中抽身的尋影衛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穀口兩側高處。
    箭矢與飛蝗石如雨點般傾瀉而下,精準封阻所有試圖靠近引火物的人影。
    “廢物!全都是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