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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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鶴妖秘境的府邸裏,侍奉宋沉的小娘子叫紅葉。
    她入夜後負責為宋沉暖床,給他帶來開心;白天則需要離開鶴族大人們的生活區,來到奴隸區進行一些“生產勞作”。
    今日,在宋沉的吩咐下,她不得不帶著宋沉閑逛這座巨大的府邸。
    噠噠噠...
    兩人沿著回廊,在屋簷下行走。
    昨日大雨,雨水猶存,此時啪嗒啪嗒地隨黑瓦流落,蕭瑟冷風穿堂而過不時帶著雨滴斜入廊中,使得邊緣一片水漬。
    紅葉垂首看著足尖,輕步往前走去。
    前麵正在忙活的奴隸看到紅葉,本打算打招呼,可在看到其後跟著的宋沉時又紛紛露出驚恐之色,走著走著,有一人忽的憤恨咆哮道:“不人不妖的怪物!你殺了媛媛姐!償命吧!”
    說罷,那人抓著塊本作景觀石作用的尖石,雙手抱緊,從後猛不丁地往宋沉後腦勺砸去。
    宋沉沒了解過,但他也能猜到:媛媛就是那日被他第一個選中的看起來笨笨的小娘子。
    可是他沒動,因為遠處起了風。
    他隻感到了風,卻完全沒看清風中有什麽。那極快的惡風從遠而來,待到落定,宋沉方才看清是一把飛劍。飛劍抵在了那偷襲者的咽喉處,強大的壓迫感從遠處傳來,偷襲者無法承受,直接跪了下來。
    宋沉瞳孔微縮,側頭看去,卻見一個麵帶壞笑、長發灑脫的華服男子左手右手各摟著個女人,從遠浪蕩地邁步走來。
    男子見到宋沉鬆開兩個女人,遠遠行禮,道:“散修天風客,見過林公子。”
    宋沉奇道:“你是人類?”
    自稱天風客的男子笑道:“不是,我是鶴大人們的狗,如今也是您的狗。”
    他笑著笑著,忽的托起左側一個小娘子的嘴唇狠狠親了下,然後目光火熱道:“在這兒,在下不僅有修不完的神通,還有玩不盡的女人,在下知足的很。”
    旋即,他又看向那欲要偷襲宋沉的少年。
    少年瘦骨伶仃,眼中閃著憤怒和恐懼。
    他正被天風客鎖定著,後者目光就像一座山,壓得這凡人無法喘息。
    天風客輕佻一笑,又似笑非笑著恭敬問:“林公子,殺,還是不殺?”
    話音落下,不遠處忽有個老者跑來,“啪”一下跪倒在泥塵裏,一邊磕頭一邊求饒道:“公子饒命,公子饒命,這小子昏了頭,衝撞了您,您大人大量,別和這狗東西計較...”
    天風客皺起眉,他才說自己是狗,這老者就罵“狗東西”,這是找事兒呢?!但他看到這老者模樣後,卻沒衝過去計較。
    宋沉前麵的紅葉也轉過身,跪下道:“公子...小朱視媛媛為唯一親人,他根本傷不了您。妾身也替他為您賠罪,妾身願意...”
    話音還未落下,遠處陡然傳來一聲怒喝。
    瘦弱少年猛然往前撞出一點,想自己在那飛劍上抹脖子,可是...天風客沒讓他動,他便連自殺都做不到。
    此時,他青筋暴突,臉龐發紅,憤怒地掙紮著。
    天風客哈哈大笑,然後又問了句:“林公子,殺不殺?”
    宋沉低頭看著紅葉,忽的蹲下身,一把捏住她下巴,道:“我若饒了他,你怎生待我?”
    紅葉咬唇,麵色泛紅道:“今晚,妾身會萬分投入地侍奉公子。”
    “好!”
    宋沉道,“這幾日看你半死不活的,今晚我便期待你的表現,倘若你表現不好,我還讓天風客來將這小子斬殺。”
    說罷,他一擺手,道了句:“放了。”
    天風客收起飛劍,那少年全身虛弱,麵無血色地跪倒在地,滿身冷汗。
    天風客笑道:“未想林公子乃是同道中人,在下願為公子侍衛,護公子周全。”
    宋沉道:“你是何境界?”
    天風客道:“僥幸才入采氣七境,堪堪能為鶴大人們當條看門狗。如今得蒙鶴白大人調令,今後便是公子的開道狗。”
    宋沉瞳孔微縮,點了點頭,道:“好,白姨安排的,我放心。天風,我再走走。”
    天風客笑道:“鶴白大人說了,這裏便是公子您的家,您隨意...隨意...”
    說著,他勾著兩個女人走在宋沉身後。
    宋沉忽的看向一邊老者,問:“老丈在做什麽?”
    老者恭敬道:“正領著子弟們在修葺府邸排水管道,凡瓦終究難當鶴仙威壓,常有破損...”
    宋沉點點頭,他回想了下自己所住廂房。
    那高度...
    不像是給鶴妖們設計的。
    而像是鶴妖們搶來的。
    若說久居,那所有房間必然早就完成了改善。
    如此,此地這所謂的鶴妖秘境也不過是才存在沒多久的地方。
    那...鶴妖為什麽要占這地方?
    ......
    ......
    深夜...
    “郎君!”
    “郎君呀!!”
    紅葉大聲喊著。
    汗水交織。
    兩人宣泄著各自的情緒。
    許久,一切靜止了。
    像風箏斷了線,從高處墜落,撲落在堅硬的地麵,再不動彈。
    黑色的夜裏,燃燒的紅火熄了,黑色的寒氣就變得越發清晰,越發刺骨。
    紅葉假想著這黑暗裏的男人是她的心上人,她努力地、拚盡全力地假想著,她不得不去這麽騙自己,否則她會崩潰,所以她沒叫公子,而是喊著“郎君”。
    今晚,為了讓自己投入,為了讓小朱不必死,她特意服了一點點幻藥,此時藥力尤在,她眼前的男人已經徹底變成了她心上人的模樣。
    宋沉翻手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玉佛,玉佛上串著紅繩。
    他在與紅葉連接時能感到紅葉的恐懼、痛苦與身不由己,可是他難道就不是麽?
    他根本不是食髓鶴妖一族的人,他與鶴白的一切都隻是在演戲,他隻是找個理由放了那偷襲他的少年。人在屋簷下豈能不低頭?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麵對什麽,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到正常的生活。
    他的手指輕撫過玉佛。
    他心頭忽的浮出了一股溫暖,這一刻,他想到的不是清月小娘子漂亮的臉龐,而是她所帶來的家的感覺。
    他看著繾綣地趴在他胸口的紅葉。
    紅葉的手指疲憊地在他胸口繞著圈,眼裏有著幾分醉生夢死,有著幾分緬懷之色。
    宋沉忍不住想:若是他死了,那...等待清月小娘子的十有八九也是這種恥辱吧?躺在一個痛恨的陌生男人身上,不停地欺騙自己...
    就在這時,紅葉的手指忽的爬上了宋沉手掌,似是想與他十指相扣,但這一動,紅葉便發現了“自家男人”手上的紅繩玉佛。
    她臉上頓時顯出怒色,剛想質問“這是不是別的女人送你的”,可緊接著,又是一個激靈。
    她清醒了過來,到嘴邊的話變成了:“這玉佛是公子心上人送的嗎?”
    宋沉道:“不是。”
    旋即,他又道:“這其中可能蘊藏什麽機緣,我正在探索。修道之人,怎麽可能在乎男女之情。”
    紅葉眼巴巴地看著他,陡然間腦袋劇痛,她忽的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她腦海中親人慘死、心上人慘死的封印記憶忽然如潮水般蘇醒了,而凶手就是這些修道之人,就是這些妖魔!
    去你的機緣!
    紅葉忽的去奪宋沉手中玉佛,她要把這玉佛給狠狠摔碎。
    然而,宋沉手掌一翻,就躲過了她的搶奪。
    紅葉忽的跳下了床,在黑暗裏撲向牆頭掛著的劍。
    宋沉沒等她拔劍,抬手一攝,靈氣纏繞,將紅葉拖了回來。
    紅葉瘋狂地掙紮著,嚎啕大哭著,又發了瘋般地看向宋沉。
    幻藥讓她認真地服侍了這妖魔,卻也解封了她好不容易壓下的記憶,她崩潰了...
    宋沉死死壓著她,直到天亮。
    紅葉終於恢複了理智,隻不過她眼中的神色已經變了,不再是苟且偷生,而是滿懷死意。
    她站起身,行屍走肉般要往外走去。
    奴隸白天時候是沒資格待在生活區的。
    “歇著吧。”
    宋沉將她按回榻上,然後走出門外,對著此間管事的交待了幾句,說“紅葉昨晚讓我很滿意,我要把她留在屋中”。
    ......
    ......
    轉瞬,又是三天過去。
    資質測試的時間到了。
    天風客在門前候著。
    宋沉推開門扉,掃了眼坐在榻上麵無表情的紅葉,道了聲:“我去了。”
    紅葉沒有回話。
    宋沉輕輕咳嗽了聲。
    紅葉稍稍側頭,卻見那年輕妖魔忽的抬起眼,他的目光落在牆頭懸掛的劍上,隻一眼便轉身離去。
    他若真通過了那什麽資質測試,拿到了鶴妖功法,且無路可逃,那他還會回來,回來之後,他會好好對這個女人,因為他可憐她,同情她。
    可是,此番疑點重重,撲朔迷離,步履維艱,幾如夢幻。若事有劇變,他前途未卜,生死難料,死無葬身之地也不是沒可能,到那時候這把劍就可以成為她解脫的劍。
    這劍,他用過,快得很,不會有太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