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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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翠縣鄉紳不少,來這兒的,上上下下加起來足有五十多人。
宋沉因為“瑞年雪”陳二夫人的原因也算是頗為有名,一到就有不少人起身拱手相迎,道:“陳老爺神龍見首不見尾,今兒總算是見到真人了。”
還有人道:“陳老爺如此年輕,當真是年少有為。”
又有人笑眯眯道:“陳老爺那兩房美人,閉月羞花,我見猶憐,陳老爺真是有福之人。”
還有人道:“陳二夫人乃是如今我擁翠幫派中響當當的大姐,陳老爺身為她相公必然更為不凡,陳老爺不會是修士吧?”
“若是就好了。”宋沉聞言,哈哈一笑,做出回應。
那人笑道:“也對,也對,修士老爺大多在仙山中苦修,又或是在名觀大寺中,卻是與我等江湖中人不同的。”
宋延掃了眼說話之人,卻見是個絡腮胡子的中年壯漢,旁邊人稱其為馬館長,想來是開武館的。這種小縣城中的幫派大多是以武館形式存在的,自身並沒有什麽額外產業,不像鍛幫,大家是因鍛鐵而形成的利益幫派。隻不過鍛幫這種幫派需得“鍛鐵之人達到一定規模”才可能形成,如此,也隻有大城市才可能出現了。
再接著,旁邊又有鄉紳和宋沉閑聊起來。
宋沉笑嗬嗬地回應。
他雖然不太喜歡這種氛圍,但入鄉隨俗。
《黃泉經》那種殺人聚鬼,接引黃泉的邪異功法他練得,這種毫無意義、笑臉相迎的場合也能適應。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他越發發現他在這擁翠縣居然還有不小知名度,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那結發妻子的緣故。
如今,擁翠縣的幫幫派派誰提起陳二夫人不豎起大拇指,讚一聲“那女人武功高,漂亮”,又或者說“真是一代奇女子”?
若尋常人得此吹捧定然開心,宋沉卻瞳孔稍稍凝了凝,他意識到有些不對,他這名聲也太大了吧?這真是自家娘子能花短短幾個月時間經營起來的?
就在這時,門外忽又有傳報聲。
“何公子到~”
圍繞宋沉的鄉紳裏隻有兩三個抬頭,往門口方向看去。
很顯然,這何公子雖也勉強擠入鄉紳的圈子,可地位並不高。
宋沉側過頭,看向那走入的何公子。
何公子很年輕,肌膚微黑,手掌粗糙,顯然是做了不少活計的模樣,他來到這場合也不多說,正要尋個位置坐下,卻猛然心有所感,抬頭看向了人群中的那位陳老爺。
他也聽過陳老爺的名,可從未想過陳老爺是...
何公子瞳孔緊縮,整個人怔在當場。
忽的,他想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他闕鶴能以名為姓,那宋沉為何不能?
宋沉看著他緩緩搖了搖頭。
苦難和折磨常能讓人成長,而闕鶴看起來也確實是成長了。
他此時固然心中又驚又疑,卻還是強壓下了直接衝上去的想法,安安靜靜地坐到了一邊,假裝絲毫不認識宋沉,期間神色甚至都未變化。
眼見人基本到齊了,知縣開始講話,大體內容是:瘟疫將至,大家有錢的出錢,有人的出人,一同在各處要道設置隔離點,為防有人強行衝擊,每一邊都需要有練家子帶著兵器去坐鎮。
宋沉聽著交談。
他是想來多了解點的情況的。
而現在,他了解到了。
瘟疫很嚴重,嚴重到已經可能有難民逃離皇都,並且強衝地方隔離點了。
再結合之前聽到的什麽“小妾生老鼠”之類的事,他基本敢肯定,這幕後不是修士就是妖魔。
輪到他時,他出了錢,不多不少,旁邊有人起哄道:“陳老爺家財萬貫,不多給些麽?”
宋沉苦笑道:“哪有什麽錢,不過是打腫臉裝胖子罷了。”
說罷,他瞳孔忽的微微縮起,因為他注意到之前那馬館長竟然在看他,其神幽幽,不知藏了什麽意思,若非他是修士,感知敏銳,怕是還無法察覺到人群裏這雙另類的眼睛。
......
......
午宴後,鄉紳們各回各家,何公子卻是跟著陳老爺上了一輛馬車。
車廂裏,宋沉看著闕鶴笑道:“早聞何公子遭逢大盜落魄至此,然後開墾農田,如今也是良田數千畝,真是年少有為。我這種繼承了祖上財產的,實在是比不得。”
闕鶴愣了下,然後淡然笑道:“早聞陳老爺大名,何某實在沒想到陳老爺居然如此年輕。既是年齡相差無幾,自當好好親近一番。”
宋沉笑道:“那便到我府中用些茶,剛好消消酒。”
闕鶴道:“如此甚好,隻是麻煩陳老爺了。”
宋沉笑道:“不麻煩。”
兩人雖然在說話,但表情卻與所說之話截然不同。
語氣雲淡風輕,隻是兩個鄉紳閑聊,可表情...
闕鶴正用極度複雜地神色看著宋沉。
宋沉則笑著看著他。
然而,禦車的車夫卻什麽都不會看到。
......
......
一個時辰後。
陳府。
圓桌。
桌上有茶。
熱氣騰騰,卻滿著沒人喝。
周邊仆人都被斥開。
三人圍著圓桌而坐。
闕鶴已經知道了那日之事,隻不過當日宋沉所殺不過兩個晉國死士,並不能見得其實力超過采氣一境。
此時,這位曾經的鶴府主人沉默著,表情陰晴不定。
淺雪夫人的小足不知何時又離開了繡花履,藏在桌麵下緩緩伸直,用那靈巧纖細的足尖輕輕點在小宋沉身上,然後托著腮,等著闕鶴爆發。
無論結局如何,這隻小足會努力地去化解宋沉的怒火。
宋沉有些無奈地放下手,想要推開那小足,可沒想到才一動,那小足又調皮地點了下他,卻怎麽都不退。
淺雪夫人陡然嚴厲道:“還不謝你二叔救命之恩?”
闕鶴猛然抬頭,起身。
淺雪夫人神色不變,端莊且帶著權貴美婦特有的威嚴,她桌下小足卻閃電般地縮了回去,不動聲色地退入了繡花履。
闕鶴退開兩步,忽的對著宋沉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每磕一下便說一句。
“一謝...二叔包容,不計較我過去的無理取鬧。”
“二謝...二叔及時出手,將我從大錯邊緣拉了回來,並讓人護送我來此,給我鍛煉的機會。”
“三謝...二叔保護我鶴府,讓我一族得以毫發無傷。”
三謝三磕。
待到結束,闕鶴又道:“今後,我闕鶴若對二叔還有異心,不需任何人出手,我闕鶴自己了斷。”
說罷,他陡然一模腰間,鏗然摸出把隱藏的短刀,然後又迅速在掌心一抹,繼而攤開五指...
血液滴答滴答地落下。
闕鶴仰頭看向宋沉道:“以此為證,天地為證。”
宋沉匆忙上前,把闕鶴扶起,又彎下腰為他撣去膝蓋上的塵埃,道了聲:“我是沒跟腳的,入贅了鶴府便是一家人,家主實在無需顧忌我,而應該把警惕的目光看向外麵的敵人。”
淺雪夫人取了傷藥,為闕鶴塗上,道:“我鶴府勢小,而府外卻是虎狼環伺。”
闕鶴道了句“孩兒知曉”,然後又道:“二叔不必叫我家主,我是不稱職的,我差點帶著整個家族覆滅,嬋妹一定會做的比我好。
這次事既然真相大白,我心也安。我不打算回皇都,我就在這兒,我要用‘何公子’的身份闖出一番事業來。”
宋沉道:“你應該也知道鍛幫了。”
闕鶴點點頭。
宋沉道:“我會讓他們配合你。”
闕鶴又道了聲謝,繼而起身,行禮,又以“何公子”的身份告退。
院子裏隻剩下兩人。
兩人還坐在桌前。
宋沉忽的又感到那小足不要臉地點了過來,他一把抓住小足,淺雪夫人忽的看向院子拱門處,平日裏端莊的雙目變得古靈精怪,她喊了聲:“清月!”
宋沉才不上當。
淺雪夫人見他不上當,頓時擺出無奈之色,然後忽的輕聲道:“方才我尋了個理由把清月支開了,不過...她應該會在一炷香左右回來。”
她妙目連連,嫵媚地看向宋沉,道:“就一炷香時間哦。”
既然不是第一次,宋沉也不再抗拒,他起身橫抱起淺雪夫人,轉身走入屋中,正欲上榻,卻感到阻力。
一看,淺雪夫人正扒著門框。
她關起了門,投來風情萬種的眸光,媚聲道:“別把榻弄髒,就在這兒。”
......
......
深夜,落雪...
宋沉並未在暖褥之中,而是靜靜地靠在一棵老樹樹身。
他的身影在這雪夜中極度黯淡,而距離他不遠處的府邸則是“馬館長”家的。
他放開感知,稍作甄別,便從這屋子的嘈雜中尋到了馬館長的聲音。
但,沒有異常。
他很有耐心地等著。
終於在一個多時辰後,馬館長帶著心腹走到了一處密室,直接道:“去告訴那位修士大人,就說如果他願意來擁翠縣,我願奉上一座府邸。
就是陳府,陳府有錢,還有兩個豔名遠揚的美嬌娘,那陳老爺不過是個毛頭小子,殺了之後,就可以直接霸占府邸。”
心腹道:“老爺,修士怎麽會看上凡人的府邸?”
馬館長道:“修士老爺也有突破無望,希望享福的嘛。
這位老爺雖然是修士,境界卻不高,年歲也不小了,他自然想找個地方玩玩耍耍,安度晚年。
我們這若是幫了他,今後家族也能得個修士傳承,再不濟我那孩兒還能去給他做弟子,做兒子。
他那麽老,便是日夜和陳府兩個嬌娘戲耍,也是不會有後裔的。
這些天,我可是費盡心思幫著那陳二夫人宣傳,為的就是把這陳府包裝成一個上好的禮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