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鎖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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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院內隻剩瑩瑩燭火散發著幽光。
    月明星稀。
    整個世界安靜得隻剩下夢在飄蕩。
    極輕極輕的聲響自瓦上而來,像偶然有隻鳥落在其上,又展翅飛走。
    矯健的身影在暗夜的遮掩下行動自如。
    這是蘇棠第一次體驗什麽是身輕如燕。
    她自由穿行在府間,視野忽地變得開闊了許多。不同於宅院間的整齊的拐角,房簷之上是一片平原,她甚至可以看見別家的燈火。
    後宅之外,是如此廣闊的天地。
    “抱歉,多有冒犯。”落了地,裴鈺鬆開她,後退一步。
    “……”
    蘇棠並不在意這些禮數。
    “帶路。”
    他們是直接落在主母院內的。主母喜靜,院中仆役也不多,因此夜間看守的人也少。袁家的大公子名喚袁子涵,住在偏屋。
    “有沒有覺得這裏的氣息不太一樣。”裴鈺低聲問道。
    嗯。
    從她一進來這裏就能明顯感覺到。
    就如那玉穗般,玄門之物。
    “是法訣下的一個陣法。”少女麵色凝重起來。
    用來養病的院子,怎麽會有陣法的氣息。
    果然有所隱瞞嗎。
    “你還會法訣?”裴鈺聽罷皺了皺眉,有些意外。
    “嗯?你不會嗎,不是,那你會啥啊?”這回輪到蘇棠有些意外。
    自稱出自師門,不會八字,不會占卦,法訣也不會,合著就會吹一個玉穗呢。
    哦,會輕功,翻牆。
    難怪要把自己叫來,原來是因為什麽都不會……
    裴鈺沒說什麽,帶著她左拐右拐來到偏屋。
    屋內陳設簡單,香爐裏飄著縷縷煙,床榻之上,一個男子躺在其上,麵容祥和,雙手交與前。
    “他現在不會醒來,但不意味著他沒有意識。”兩人來到床前,裴鈺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另一隻手按著蘇棠慢慢蹲下來,讓他們與床榻上的人一般高,順著這個高度,他們能看見兩手交合處,露出黃色的一角。
    那是符紙。
    蘇棠啞然。
    隻見裴鈺忽然看向她,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眸中似乎有些晦暗。
    他輕輕抬了抬手,讓她往上方看去。
    蘇棠抬頭,雙眸驟然張大,震驚之色在她眼中蕩漾開來。
    袁子涵躺著的正上方,不知用著什麽東西畫了一個很大的符,猩紅。
    像一個巨大的祭壇,他麵朝著陣法闔目,說不出的詭異。
    這就是那氣息的來源。
    鎖魂陣。
    她認得它。
    曾經在鍾遇的書裏,她見過這個。
    那是用來鎮壓魂魄的。有它在,命主魂魄不會離體。
    此陣不小,布陣之人想來道法不凡。
    可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床榻之上的人依舊沉睡著,越是安詳,越是瘮人。
    裴鈺一個眼神過去,示意她去別處看看。
    蘇棠會意,兩人站起身來躡手準備離開。
    剛踏出房門的一瞬,偏屋之外,高懸於上的燈籠忽然亮了。
    猩紅的燈籠發出微弱的光,剛剛好能映出兩人的影子。
    頃刻間,一隻手迅速將她攬過來,縱身一躍,跳上房簷。
    誰知落在房簷那一刻,仿佛天旋地轉,無數的亭台樓閣沿著地平線展開,每一個被隔開的院子裏,都亮著一盞紅燈籠。
    沒有來時之路。
    “回去。”
    蘇棠麵色漸冷。
    被發現了。
    再次落回院中,蘇棠大步上前推開偏院的大門。
    果然,一模一樣的院落出現在眼前。
    鬼打牆。
    “怎麽會這樣?”裴鈺驚愕,分明不久之前他才來探過路,這裏何時還有另一個陣法?
    他雖不懂布陣之術,但不可能察覺不到陣法的存在。
    是哪一步不小心觸發了它?
    “不對。”蘇棠眼神瞬間清明,心中冷了下來。
    “是一開始!”
    裴鈺一怔,立即明白了過來。
    所以一開始感應到的氣息,並不是袁子涵屋中的那個鎖魂陣,而是如今困住他們的這個陣法!
    燈籠高掛,燭火晃蕩。
    這個燈籠……蘇棠看著這四處唯一的光源,不覺走近幾步,微弱的光卻仿佛能夠穿過自己,陰暗的小院裏,說不出的沉寂與詭譎。
    緩緩回頭,目光落至地上,地麵灰白。
    他們沒有影子。
    可就在剛才,燈籠亮起的那一刻,窗紙上清楚地映著兩個人影。
    鎖魂陣……鬼打牆……
    順著蘇棠的目光,裴鈺往下看,在看清的一瞬不由退後半步。
    “你確定……沒有坑我嗎?”蘇棠回望,神情複雜。
    “……”
    “怎麽辦。”蘇棠眨巴著眼睛,定定看向他,“我們好像要死了。”
    ?
    再也忍不住,裴鈺額角青筋隱隱:“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吧。”
    “我沒開玩笑。還記得燈籠亮起的時候,窗上那兩個影子嗎?那是我們的身體。鎖魂陣是真,我們的魂魄被困在這裏了。”蘇棠走近兩步,利落地將他腰間的匕首抽出來,“真是遺憾,你沒有拿你的大鐮刀。”
    下一刻,凝心聚力,手中的匕首狠狠朝房簷上的燈籠擲去。
    銀色的刀鋒泛著寒光,劃破黑夜。
    雙手在胸前結了一個印,一張符紙臨空而起,在空中燃燒。
    穿過燈籠的匕首將燈火熄滅,院內陷入一片黑暗。
    符紙燃盡的時候,匕首猛地掉頭,朝兩人飛來。
    “這處院子,就是整個陣法的範圍。這裏的所有東西,都與外界一模一樣。”蘇棠牢牢握住匕首。
    談話間,紅色的燭火又幽幽亮起,安安靜靜地散發著微光。
    “我們沒辦法破壞這裏的任何東西。”
    那該怎麽出去呢。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蘇棠輕笑一聲。
    忽然,風聲驟起。
    月夜下,她的眼眸極其明亮。
    發絲刹那間隨風張揚地飄起,一股無名之力自裴鈺身後湧起,直接將他推至蘇棠麵前。
    唇角微微勾起,她心中一動,將身前男子擁入懷中。
    裴鈺正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一怔,誰知下一瞬,胸口傳來一陣劇痛。
    冰冷的匕首自他身後插進了他的心髒。
    眼底一閃而過的訝然。
    因疼痛而慘白的麵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這就是你的辦法嗎……”
    抽出匕首,他力不支地跪倒在地,身前之人麵不改色,手中的血液在夜色中泛著光。
    “對不住了,你得先走一步。記得帶走我的身體。”
    模糊間,少女的身影屹立在身前,化作虛影,最終一同墮入黑暗。
    “!”
    睜開眼,熟悉的房簷撞進眼簾。
    裴鈺立即起身,看見了倒在自己一旁的蘇棠。
    屋外月懸於上,他們倒在了門邊。
    這一回,房簷之上的紅燈籠沒有亮起。
    他看了地上的少女一眼,將她打橫抱起。一隻腳踏出去的一瞬,敏銳地朝暗處看去。
    有人。
    不到片刻,院中不動聲色地走出了十幾個穿著夜行服的黑衣人。
    裴鈺瞥了一眼懷中的人,輕哼了一聲,冷眼掃過一圈,斂起神色。
    原來在這等著他。
    算了,回去再找她算帳。
    下一瞬,每一個殺手的身後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身型高挑,手持一把鐮刀,上麵紋路複雜,握著的手青筋隆起。
    他們低垂著頭,麵色藏在暗影裏。
    冷脆的聲音,是他們手中的刀劍滑落。
    每一個人的頸脈處閃著寒光。
    幾乎是同時,持刀者往前邁了一步。
    被抵住的人在冰冷的刀鋒離開自己的一瞬得到短暫的喘息,可身後卻顯然是更令人窒息的存在,雙腿不受控製地往前跟著邁了一步。
    鐮刀勾著人往前走,原本呈包圍勢的十幾人縮小成了一個圈。
    持刀者的臉逐漸從黑暗中走出。
    於是,每一個蒙著麵的黑衣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無盡的恐懼。
    一模一樣的麵孔,冰冷無情地站在他們身後。
    站在房門處的男人睫羽輕抬。
    手起刀落,十幾個人了無聲息地倒在地上。
    十幾個持刀的身影瞬間化作幻影消散在月色之下,仿佛一切從未發生。
    他抱著懷中的人,大步穿過這片狼籍之地,麵色清冷如常。
    身後,房簷之上的燈籠忽然緩緩亮起,紅色的燈火在夜色下閃爍。
    頓步,回首。半張臉隱匿在黑暗之中,冰冷的眼眸中是壓抑的血色。
    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