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熾半是慶幸，半是苦笑。
    “姨夫，您還真是……以天下為棋局，我們所有人都在您的棋盤上。”
    “這就是陽謀，您逍遙侯最擅長的頂級陽謀，哪怕您把一切都擺在我們麵前，我們也無力反駁，隻能按照您劃好的路子，一步步走下去。”
    黃易笑著說道：“怎麽？有埋怨？怪姨夫我心狠手辣？胖墩，你小子別不識好歹，是陽謀不假，也是生路！否則二十年前朱家就沒了。”
    朱高熾搖頭道，“不，高熾不敢。”
    “您做這一切都不是為了自己，全是一片公心，高熾深感佩服。”
    “用您的話說，就是當年看不慣家天下，所以選擇為天下百姓重開一局，看是不是真的能做到天下為公？”
    黃易哈哈大笑，“好，我的諸多弟子當中，你跟我時間最短，卻是最懂我的。來，幹一杯。”
    二人把酒言歡，邊吃邊聊，好不愜意。
    “高熾，別怪我安排好了一切，其實我也想驗證一下，看到底是天下為公的共有製能贏，還是家天下的私有製能贏？”
    “天下為公這句話，從西周謀聖薑子牙開始，已經喊了兩千年，可偏偏這天下一直是一家一姓的私產，天下為公成了一句口號。或者說成了一句改朝換代時才用到的口號。”
    “究竟能不能做到天下為公呢？我也不知道。”
    朱高熾點了點頭，這才是大國手的風範。
    隨即他眼珠一轉，動了點腦筋，“姨夫，配合您驗證輸贏總得有本錢吧？您一手扶起來的關中強的可怕，不說那些各種高明的機械，單單糧食和火炮、兵器，就能甩大明八條街！”
    “雖然在您的庇護下我們暫時沒危險，但也是彎腰俯首，仰人鼻息。”
    “您和大表姐都是神仙人物，自然是要長命百歲的，但二百年後呢？大明和中原差距越來越大，人家如果想動手滅了大明，怕是一個月都要不了。”
    打住打住！
    黃易笑罵道：“你小子跟我這玩心眼，彎彎繞呢？我庇護你五十年安全還不夠，你還想跟我當麵要武器機密？這要是傳出去，成什麽了？豈不是我逍遙侯黃易背後通敵？”
    朱高熾嘿嘿一笑，“姨夫，您給中原培養對手，總要旗鼓相當才行，我們現在不是中原一合之敵，哪裏配當人家的對手？”
    “再說了，當麵跟您開口，總比背後搞手段去偷的強吧？”
    皺了皺眉，黃易點頭說道：“我不能真的給你開小灶，隻能給你兩個建議。”
    “關中的火炮和兵器，從始至終我隻參與過一次，那就是當年被你皇爺爺舉國追殺，我躲進岐山深處，親自參與研製的。”
    “再這之後的火藥、炮彈、火槍的製造，全都是工匠們的辛苦改進。”
    工匠？這怎麽可能？尋常工匠隻能按圖索驥，哪有什麽創造力？朱高熾不信。
    黃易解釋道：“當然不是尋常工匠，長安書院開設的算術科、格物科……民間所謂的奇技淫巧都被搬進了學堂，種種學科教的東西，拚湊起來就是大學問，選拔出優異的學生，理論指導實踐，得出的結果就是創新。”
    “長安書院就在那裏，你可以派人去就學，我想這一點應該不算是偷吧？”
    嘶……竟然這麽簡單？
    朱高熾一拍腦門，“我怎麽沒想到呢？記得當年在燕王府，雄英大哥就是這麽幹的，他是長安書院最優秀的畢業生，他一個人就幫燕王府造出了迫擊炮……如果我有一群長安書院的優秀畢業生，那豈不是？”
    黃易笑著點頭，感慨說道：“是啊，雄英這孩子天賦異稟，唉，可惜了，天妒英才。若是沒有權力爭鬥，他也不會英年早逝。這也是我唯一對不住你太子大伯的地方。”
    “高熾，你小寶堂兄是你太子大伯留下的唯一血脈，既然他選擇了跟著你們，你幫我照顧好他，有事可以給我來信。”
    朱高熾連忙點頭：“那是，姨夫說的哪裏話？小寶哥是我們自家人，我們當然要好好照顧。若不是他喜歡清淨，父皇一直想讓他出來做事呢。”
    做事？
    黃易白了一眼，“快拉倒吧，人生難得清淨。最大的福分就是遠離權力爭鬥，讓他做個富家翁就挺好。”
    朱高熾連連答應。
    “姨夫，武器的事有門了，那糧食呢？化肥能不能在長安書院學到？”
    黃易長歎一聲，“唉……其實我雖然有意讓你們互相製衡，齊步壯大，但卻真的不想讓你們陷入到軍備競賽，雙方比著造武器，越造威力越大……要知道威力越大的兵器，殺人就越多、越快，你能保證這些武器，有一天不會掉頭落在天下百姓頭上嗎？”
    額……
    朱高熾沉默了，確實不是良策，但也不能不造吧？難不成要雙方簽訂個盟約，約定都不使用火炮？依舊使用冷兵器？
    “姨夫，從夏商周到大唐，兩千年裏是沒有火炮的，可曆朝曆代因為戰爭死的人同樣不少，這裏麵還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說明殺人多少不在兵器，冷兵器照樣不耽誤殺人，甚至曆史上有名的大戰，動輒死傷數十萬，比火炮狠辣多了。”
    “其實換個角度想想，或許能夠快速結束戰爭，反而能降低傷亡。”
    黃易想了想，好像也是，就比如二戰的小男孩，一枚炸死十幾萬，可跟八年戰爭死的人比起來，簡直就不值一提。
    “好吧，很多時候，事情開了個頭，後麵就不由我們說了算的。”
    “糧食的問題就更簡單了，去年我們海外遠洋的大船回來了，找到一片新的蠻荒之地，同時帶回了幾樣新的高產良種，不用化肥也能畝產數百斤，要不了兩年就能天下普及開來，今後再不會有人挨餓了。”
    “這些東西禁是禁不住的，到時你隨手就能弄到，今後再不會因為糧食發愁。”
    真的假的？我的天……這麽說，好像大明真的有希望更進一步？朱高熾眼睛發亮。
    黃易笑著鼓勵道：“小子，點子我給你出了，你可要爭口氣。給我證明一下到底是共有好，還是私有好？”
    朱高熾重重點頭，“姨夫放心，高熾定當竭盡全力，不負所托。”
    雖然他對皇權和私有很沒信心，因為如果皇權更強的話，大明就不會被打敗了。
    但既然姨夫這麽說了，肯定是有其優勢和道理的。
    想到這裏，朱高熾提出了一個疑問，“姨夫，有件事很奇怪，高熾想了很多年沒明白。”
    “為什麽皇帝想讓大明更好，朝廷文武百官也盼著大明更好，天下百姓也盼著大明更好，甚至我們製定的各種策略也是為了大明天下更好。”
    “明明各個環節都是為了向好發展的，可現實卻是一塌糊塗呢？”
    咦？這個問題……還真是讓你問到點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