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救了個倒黴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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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十五年初夏,鍾山腳下蒸騰著蟬鳴。
    馬天邊擦汗邊甩著長袍下擺:“空調WiFi冰闊落,穿越體驗大禮包裏好歹給個花露水啊!”
    他是個穿越者,背著一個急救箱。
    從西南一個小山村,走了兩個月,終於到了大明京城。
    他蹲在波光粼粼的秦淮河支流邊,看著水裏遊弋的青蝦咽口水:“這要在21世紀,得掛個5A級景區牌子收門票。”
    伸手碰了下水麵,涼爽。
    也正口渴,他把急救箱解下,以餓虎撲食之勢俯身猛嘬河水。
    咕嘟~咕嘟~
    這大明朝的河水,都很香甜,果然是沒被汙染過。
    餘光瞥見水麵倒影裏飄來朵暗紅色的絹花,他叼著半口水含糊道:“靠,明朝就有漂流許願了?”
    抬頭瞬間,半口水霧全噴在了急救箱上。
    三丈開外的蘆葦蕩裏,一個小屍體正隨波起伏,泡發的臉龐在陽光下泛著青白的光澤。
    “嘔—”
    馬天把胃袋翻了個底朝天,顫抖著豎起中指:“這特麽是水葬嗎?水葬好歹給個木板當棺材啊?”
    正欲轉身逃竄,屍首突然發出悠長的“咯—”聲,壽衣下的小手指在動。
    馬天瞬間僵成根人形棒冰,眼睜睜看著屍體喉頭咕嚕冒出一串水泡。
    “詐...詐屍了?“他拔腿就要跑。
    ……
    但是,前世急診科主任醫師的職業本能接管了身體。
    那小孩,可能還沒死。
    果斷跳下河,把小孩拉上了岸。
    扯下袍角裹住口鼻,指尖已按上男孩腫脹的脖頸,目光掃過小孩,一眼看出,是天花。
    “高熱40℃,呼吸衰竭前兆。”他撕開男孩沾滿泥漿的麻衣,暗紅色斑丘疹從胸口蔓到耳後,“病毒性肺炎合並細菌感染。”
    這病在這個時代,是沒救了。
    還好,他穿越過來背著一個專業版急救箱,裏麵有藥。
    取出頭孢曲鬆鈉,準備注射。
    男孩喉間又湧出帶著血絲的泡沫,馬天單膝壓住他抽搐的腹部,橡膠止血帶在細瘦的胳膊上勒出青筋。
    針頭刺入肘靜脈,頭孢混懸液隨著手動推注器緩緩推進血管。
    而後,馬天拿出阿昔洛韋乳膏,抹在男孩潰爛的口鼻腔周圍。
    “抗病毒藥膏阻斷飛沫傳播,抗生素壓製鏈球菌。”他邊念叨邊扯開一次性霧化器,將地塞米鬆注射液灌入霧化倉。
    男孩青紫的嘴唇含住矽膠咬嘴,河麵刮來帶著魚腥味的風。
    馬天連番操作後,孩子的呼吸已經平穩。
    他環視一圈,一個人都沒有,隻好背上孩子向城中走去。
    走了沒多遠,背上的孩子發出小貓般的嗚咽,馬天按了按他仍在低燒的額頭:“小子,你可是明朝第一個輸過頭孢的幸運兒。”
    ……
    孩子趴在他肩頭,沉沉睡去。
    馬天放下心來,心中莫名覺得要好好照顧這孩子。
    “算你小子走運,碰到了我。”他輕歎一聲,“你也是個倒黴孩子,還沒死呢,家人就把你葬了?還特麽直接扔河裏了?若是找不到你親人,就跟我過吧,我這世上,也沒親人了。”
    原來,他穿越而來時,原主的娘親剛剛過世。
    就是因為娘親走了,原主傷心過度,昏厥了過去,再次醒來,就是穿越而來的馬天。
    融合了原主的記憶後,馬天心都涼了。
    那是嶺南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原主的爹在他七歲時就過世了。
    原主的記憶裏,關於爹的部分,已經很模糊。
    他娘在離世前,告訴他,他爹是逃難到他們村的,老家在宿州,逃難到南方,還帶著一個女兒,中途把女兒托付給了友人。
    具體信息,就這麽些。
    原主爹留下的唯一遺物,就是一把刀。
    馬天料理了娘親的後事後,就離開了山村。
    他是一個穿越者,不可能在一個山村過一輩子。
    出了山村,他才知道是洪武十五年。
    對於明朝的曆史,他隻知道個大概,但是,要在這個世界出人頭地,肯定得先去京城。
    就這麽一路,流浪到了京師。
    原本,他期待有個係統什麽的。
    可是兩個多月過去,什麽都沒有。
    不過,靠著超過這個時代的醫術,和急救箱中的藥,他路上救了幾個人。
    其中一個員外,豪氣的給了他一袋金葉子。
    當然,他知道財不露白,一路上打扮的普通,大部分時間跟著商隊走。
    到了這京城,他計劃先安個家。
    而後,要用穿越者的知識,開啟穿越者人生。
    ……
    坤寧宮。
    今日皇長孫下葬,整個宮中氣氛沉重又壓抑。
    馬皇後枯坐在蒲團上,膝頭還攤著半件未繡完的虎頭兜肚。
    她恍惚間又看見那雙攥著自己衣角的胖手,雄英總愛趴在她膝頭數繡架上的絲線。
    “才八歲啊!”朱元璋站在一旁,背脊挺得筆直,眼中含淚。
    案頭擱著盞冷透的參湯,碗沿結著褐色的藥漬,那是皇長孫最後飲過的碗。
    馬皇後眼中淚水落下:“重八,可記得去歲冬至?下雪了,雄英裹著狐裘挨個給守夜的太監送手爐。”
    “咱還罵了他,怕他凍著了,罵他那不必要的仁慈。”朱元璋眼中閃過得意,“可那孩子仰著臉說孫兒讀《孝經》,聖人有雲"愛親者不敢惡於人’。”
    他歎息著坐下,抓住多寶格,暗格裏滾出個褪色的撥浪鼓,紅漆斑駁的鼓麵上還留著牙印。
    那是朱雄英最愛玩的。
    他拿起來晃了晃,終於爆發出野獸般的嗚咽。
    去年秋狩時,雄英就是搖著這鼓,在禦帳裏等他們獵鹿歸來。
    馬皇後望著丈夫赤紅的眼,想起立春那日飄滿金陵的柳絮。雄英追著漫天飛絮咯咯直笑,最後舉著沾滿白絮的糖葫蘆撲進祖父懷裏。
    燭火搖曳,照亮朱元璋顫抖的手。
    那雙手執掌天下生殺,此刻卻連撥浪鼓都捧不住。
    馬皇後看著鼓麵上凝結的糖霜,恍惚又聽見稚嫩的童音:“皇祖母,孫兒要藏塊飴糖給皇爺爺配苦藥。”
    “咱就不該讓雄英跟標兒出宮玩。”朱元璋擦去淚水,“回來就得了痘症。”
    馬皇後輕歎一聲:“重八,千萬別在標兒麵前這麽說,他已經萬分自責了。”
    朱元璋點了點頭:“咱知道。”
    ……
    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太子側妃呂氏垂首跨過門檻,捧著的烏木托盤裏盛著兩盞蓮子羹。
    “父皇、母後用些羹湯吧。“她跪在蒲團上行禮,袖口沾著未幹的藥漬。
    馬皇後抬手讓她起來,問:“標兒吃了嗎?”
    “殿下晨起至今......水米未進。”呂氏聲音哽咽。
    朱元璋目光掠過呂妃發頂,穿透朱紅廊柱望向東宮方向:“標兒還在靈堂?”
    呂妃肩頭顫了顫:“殿下說......要替雄英守完頭七的燈。”
    啪!
    朱元璋猛地捶桌麵:“混賬!他是要把自己也熬死嗎?”
    “重八!”馬皇後伸手按住丈夫。
    她轉頭看向呂氏,目光慈祥:“好孩子,這幾日多虧你照料。”
    朱元璋抓起湯碗,一口咽下,袖口重重抹過嘴角:“去告訴標兒,就說老子說的!他要敢餓出個好歹,咱扒了太醫署的皮!”
    馬皇後急著要勸,自己卻劇烈咳嗽。
    呂妃忙起身為她撫背:“母後當心著涼。”
    她解下杏色披風要替馬皇後披上。
    馬皇後抓住她的手,示意自己沒事,問:“允炆可還好?”
    呂氏眼眸垂落,淚花浮動:“今晨雄英棺槨出殯時,允炆抓著撥浪鼓要往靈車上爬,此刻還在兄長房裏,抱著那件狐裘說等大哥回來堆雪人。”
    朱元璋的背影在燭光中晃了晃。
    “去把允炆叫來。”朱元璋聲音沙啞,“就說皇爺爺要聽他背《孝經》。”
    呂妃欠身一拜,正要退出去。
    ……
    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錦衣衛指揮使毛驤求見。”太監來報。
    朱元璋本要讓他滾,可一想到毛驤急著來坤寧宮,估計有大事。
    “宣!”他冷聲道。
    毛驤踉蹌著跨進門檻,官袍下擺沾滿泥漿。
    “陛下!”他撲跪在青磚上叩頭,“皇長孫……鍾山……陵墓……”
    朱元璋冷喝:“舌頭捋直了回話!”
    毛驤磕拜道:“剛剛鍾山傳來消息,皇長孫墓被打開,玉棺……玉棺是空的。”
    呂妃手中烏木托盤應聲落地。
    蓮子羹潑了一地,她麵色極為驚愕。
    馬皇後也驚得站起來:“怎麽回事?”
    “今晨卯時封陵,未時守陵軍換崗時發覺墓道有異。”毛驤顫抖道,“之後巡查,才發現皇長孫不見了。”
    “起駕鍾山!”朱元璋站起來往外走。
    馬皇後喊道:“重八,不要責難守陵的將士。”
    朱元璋冰冷的聲音傳來:“妹子,你歇著吧。”
    馬皇後欲言又止,因為她知道,皇帝這是要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