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馬天教朱英算數,震驚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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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濟安堂。
    馬天掀開竹簾,將半顆湃在井水裏的西瓜搬到前堂。
    這個時代沒有冰箱,隻能這麽來冰西瓜了。
    “馬叔,這塊最大的給你。”朱英捧著瓜尖遞過去。
    二人圍在桌子前,大口大口啃西瓜。
    腳步聲從外傳來,朱元璋大步進來,正看見朱英低頭啃瓜。
    夕陽下的少年狼吞虎咽,像極了他記憶中吃瓜的雄英。
    “正吃著呢?”老皇帝笑著招呼。
    朱英扔下西瓜皮,快步迎上來:“黃爺爺!快坐這邊涼快處。”
    那聲脆生生的稱呼讓朱元璋踉蹌著扶住門框。
    那個總愛盤在他膝頭討糖吃的皇長孫,也是這樣仰著腦袋喊“皇爺爺”。
    朱英已搬來藤編方凳,青布衣袖拂過凳麵又仔細擦拭:“晌午新摘的瓜,黃爺爺給你塊最甜的。”
    少年指尖沾著晶亮汁水,目光清澈。
    在櫃台上的馬天,轉頭招呼:“老黃風寒剛好,貪涼可不成。”
    “還得多謝神醫,吃了你的藥,咱好多了。”朱元璋一笑。
    “當不得神醫的稱呼。”馬天擺擺手,“吃完西瓜,我再給你瞧瞧。”
    朱元璋嘴上跟馬天聊著,目光時不時看向朱英收拾瓜皮的伶俐身影。
    這孩子擦桌時總先順轉三圈再逆轉抹淨邊角,正是太子幼時跟著宋濂學《禮記》養成的習慣,後來傳給了雄英。
    他一時入神,被西瓜嗆著,按住胸口重重咳嗽。
    朱英立即放下抹布,小跑著捧來一杯茶:“溫鹽水潤潤喉,馬叔說寒症最忌驟冷驟熱。”
    “小郎中太懂事了。”朱元璋一笑。
    馬天拿著聽診器過來,給朱元璋診斷。
    朱元璋對聽診器,還是好奇:“馬郎中,你這個東西,咱從未見其他郎中用過。”
    就是太醫院,也沒有禦醫用。
    “我從西域學的。”馬天胡謅。
    聽診器聽了後,又用體溫計量了下體溫。
    馬天想了會兒道:“老黃這咳嗽是風寒鬱肺,倒不算棘手。身體還算硬朗,倒是你心脈滯澀,想來是常年憂思過度所致。”
    朱元璋暗暗心驚,因為都被馬天說中了。
    馬天走向藥櫃抓藥,一邊問:“每日寅時末刻必醒?醒時胸口窒悶如壓磐石?”
    “郎中真是神了。”朱元璋驚道。
    “觀你舌苔,脾胃運化已滯。”馬天將曬幹的絞股藍搗入石臼,“戍時之後還在勞神費心?須知子時不眠,肝血難藏;卯時不起,衛氣不固。”
    朱元璋盯著碾槽裏翻卷的草藥,想起太醫院院判月前請平安脈時,隻會說些“龍體康泰”的奉承話。
    “這包藥睡前煎服。”馬天將碾好的藥粉分裝,“若實在要熬夜,學學隔壁張員外,伏案半個時辰就揉按此處。”
    指尖精準點向朱元璋手腕內關穴。
    廊下煎藥的朱英探進頭來:“馬叔,麻黃要先煎去沫麽?”
    少年鼻尖沾著爐灰,朱元璋望著他挽袖添炭的伶俐勁兒,恍惚又見大孫在文華殿跟著大儒誦讀的模樣。
    馬天邊寫藥方邊道:“老黃這病症,好比堤壩經年滲水。咳嗽是決口處的浪花,真正要防的是心脈暗流掏空根基。”
    “馬郎中真是西域學的醫?”朱元璋問。
    “波斯醫師教的。”馬天笑道。
    ……
    朱元璋接了藥,並不急著走。
    馬天請他喝茶,茶湯澄澈透亮,浮著幾莖波斯金菊。
    這郎中用的茶具藥材,處處透著古怪。
    “黃爺爺看這個!”朱英捧著藍布封皮的冊子過來。
    少年指尖還沾著麻黃藥渣,卻已翻開冊子指著一串墨字:“馬叔說三七等於二十一,可劉掌櫃家賬房撥算盤總要念叨"三下五去二"。”
    馬天接過冊子輕笑出聲,他教的自然是前世的‘加減乘除’。
    他伸手蘸著茶水在石桌上畫起方格,邊算邊解釋:“尋常人用九九歌訣,咱們用橫式更簡便。比方說三斤黃芪每斤七文,這裏就是總數。”
    朱元璋瞪大眼睛。
    他記得戶部報賬時,老尚書顫巍巍撥弄算珠的模樣,而這郎中竟蘸著藥汁在沙盤寫下“3×7=21”!
    “若是四百石糧草分二十八車呢?”朱元璋問。
    這是上月浙西水患時他親批的賑災數目。
    朱英思索片刻,眼睛一亮:“先拆二十八成二十加八!”
    拿起筆開始算:“20×14=280石,餘下120石÷8=15石,該用二十輛車裝十四石,八輛車裝十五石?”
    朱元璋驚呆了!
    “這都是馬郎中教的?”他問。
    “是,需要他記賬啊。”馬天攤手。
    朱元璋盯著少年飛動的炭筆。
    當年太子朱標跟著劉伯溫學籌算,也是這般跪坐在東宮磚地上寫寫畫畫。
    雄英也是這般跟太子學的。
    “昨日仁壽堂的賬本。”朱英得意地晃著冊子,“三十七味藥材共計六百八十四文,我用豎式半盞茶就核完了!”
    朱元璋朝著馬天大讚:“馬郎中,還是個良師。”
    ……
    看了下天色,朱元璋起身告辭。
    朱英忙將青布藥包係成雙耳結,小跑著送到門廊石階前。
    “黃爺爺,這包藥要文火煎夠三刻鍾。”朱英踮腳把藥包遞到朱元璋掌心,“戌時飲頭煎,醜時添半碗溫水煨二煎。”
    老皇帝布滿繭子的拇指撫過繩結,望著少年問:“小郎中,跟著馬叔學醫,苦不苦?”
    朱英搖頭,眼底卻泛起清亮的光:“我的命都是馬叔救的,我得報恩呢,再說,跟著馬叔能學本事,如今我能認三百味藥材,馬叔說我是他見過最靈光的學徒。”
    “好孩子。”朱元璋誇讚。
    朱英蹲下身替他撣去錦袍下擺的藥渣,發頂旋渦隨著動作若隱若現,和皇長孫旋渦分毫不差。
    “黃爺爺,我在摸摸額頭可還發燙?”少年仰臉。
    朱元璋看著那兩汪清泉,低頭任由他摸。
    “黃爺爺慢走,當心台階。”朱英笑著揮手。
    朱元璋也笑著揮手:“懂事的孩子。”
    朱英目送朱元璋遠去,他感到這個“黃爺爺”很容易讓他親近。
    “馬叔看!”他指著天際,朝著屋裏喊,“北鬥星出來了,今夜定有好月色。”
    馬天的聲音傳來:“還不來幫忙洗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