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馬天:掐指一算,皇後快歸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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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濟安堂。
    馬天正在教朱英認穴位。
    “叨擾了。”一個書生扶著門框輕喘,十分虛弱,“在下齊德,太學明經科生員。聽聞先生擅治疑難雜症,特來看看。”
    馬天示意他坐在診案前。
    朱英立在一旁,觀察馬天如何診病。
    “先生這物件甚是精巧。”齊德指著馬天手中的體溫計。
    夾在腋下,水銀柱隨著書生滾燙的肌膚緩緩攀升。
    “三十九度二。”馬天對著光轉動體溫計,“風寒入體,鬱而化熱。”
    他從急救箱中翻出布洛芬:“此乃西域傳來的解熱鎮痛藥。”
    齊德盯著掌心的奇異藥丸遲遲不敢下咽。
    朱英湊到他身前,鼻尖還沾著墨漬:“上回張屠戶家的娘子高熱驚厥,馬叔用這藥半盞茶就退燒了。”
    說著遞過一碗溫度正好的熱水。
    齊德尷尬一笑,吞下。
    藥囊入腹約莫半刻鍾,齊德按住太陽穴:“真沒那麽疼了。”
    腦中迷霧消散,三日來盤踞在眉棱骨間的鈍痛如同退潮般層層抽離。
    “先生真乃華佗再世!”書生起身長揖,“這波斯秘藥竟比《外台秘要》記載的蔥豉湯見效百倍!”
    馬天扶正脈枕笑道:“醫道本無古今之分。”
    他不知道齊德,但是幾年後,齊德會被朱元璋改一個名字,叫齊泰。
    若是叫齊泰,馬天這會兒肯定震驚:“你就是建文三傻之一啊。”
    齊德從荷包裏摸出方鬆煙墨,恭恭敬敬擺在診案上。
    “先生莫要推辭。”書生眼角還泛著高熱退去的潮紅,“待我回太學,定要傳頌先生神醫之名。”
    馬天愣了愣。
    你特麽倒是給錢啊,給這玩意幹啥?
    你不會是付不起診金吧?
    “齊公子不用客氣,君子豈能奪人所好,拿回去吧。”他一笑。
    “先生過謙了!”齊德對著東南方向拱手,“當朝馬皇後曾言"賢才乃國之梁柱",在下既受娘娘恩澤,自當將濟世良方廣傳天下。”
    馬天一笑置之。
    你小子為了不付診金,把皇後都搬出來了。
    不過,看上去,你是真沒錢吧。
    “在下先告辭了,還要去倉庫領糧食。”齊德拱手道。
    馬天好奇:“你們太學生,還能領糧?”
    “皇後娘娘設義倉二十座,我等太學生的家眷每月可領粳米三鬥、粟米五升。”齊德頗為感動。
    馬天擰了擰眉。
    史料記載馬皇後去世時,應天府百姓自發罷市哭祭。
    “先生可知"天駟監"?”齊德壓低嗓音,“前日聖上視察太學,說要把宮中禦馬監改建成藏書樓,定是娘娘勸諫的仁政。”
    馬天笑道:“大明有個好皇後啊。”
    望著急匆匆離去的齊德,馬天抬頭望向皇宮的方向,發呆。
    他對大明曆史了解不多。
    但是,他知道馬皇後就是在洪武十五年八月薨逝的。
    算起來,也就一個多月時間了。
    “馬叔,你看什麽呢?”朱英走過來。
    “哎,可惜了。”馬天攤手,“這麽好的皇後,隻有一個多月可活了喲。若是我能進宮,說不定還能救她一命。”
    朱英小臉疑惑:“馬叔,你怎麽知道皇後快死了?可別瞎說,會殺頭的。”
    啪!
    馬天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瞪眼:“你知我知!”
    ……
    夕陽落在後院。
    馬天和朱英開始準備晚膳,灶房冒出青白炊煙。
    朱英踮腳往鍋裏倒水,馬天遞來削好的萵筍,竹鏟與陶甕的碰撞聲裏,油已在鐵鍋裏滋啦作響。
    “火候再催半寸。”馬天單手顛著鐵鍋。
    朱英立即往灶膛塞進兩片樺樹皮,火光映得他鼻尖晶亮。
    少年熟練地轉動吹火筒,灰燼沾在睫毛上也不曾眨眼。
    馬天瞥見少年袖口沾著泥星,順手替他卷起:“讓你揀的紫蘇葉呢?”
    “在這!”朱英轉身從青瓷碗裏抓起碎葉,忽然又頓住:“馬叔說紫蘇能解表散寒,但性味辛溫,暑天該少放些?”
    他仰著臉等誇獎。
    “算你記住了。”馬天笑著將煮好的鯽魚湯端離灶台。
    朱英已抱著藥碾挪到簷下,邊碾胡椒邊盯著火候。
    忽有穿堂風挾著炭灰撲來,少年想都沒想就扯過蒲扇擋在湯碗前,整套動作行雲流水。
    暮色漸沉時,榆木方桌已擺上三菜一湯。
    朱英非要搶著盛飯,捧著比他臉還大的碗,一勺勺壓得瓷實。
    “行了行了。”馬天扶額。
    他看著少年踮腳往自己碗裏堆菜尖的模樣,伸手揉亂他頭頂發髻:“小管家,你自己也快吃吧。”
    晚風拂過,帶著滿院藥香
    “馬叔看!”朱英舉著空碗蹦起來,“我吃完啦!”
    馬天望著少年跑向井台打水洗碗的背影,心中暖暖的。
    這孩子,真懂事。
    暮色四合時,朱英已把曬藥的竹匾收回簷下。
    馬天躺在藤椅上看他踮腳關窗,蟬聲不知何時歇了,唯有搗藥聲輕輕叩著夜色,一下,又一下。
    ……
    夜深。
    朱英猛地掀開薄衾坐起來,手死死攥住領口,嘴裏發出幼獸瀕死般的抽氣聲。
    馬天幾乎是滾下竹榻的:“怎的?被蠍子蟄了?”
    見少年脖頸繃出青筋,冷汗順著發梢往下滴。
    馬天抄起枕邊火折子一晃,青白月光裏,朱英瞳孔縮得針尖似的,連唇色都泛著灰。
    “棺、棺材,我躺在棺材裏。”少年牙關打顫,“有人掀了蓋子。”
    馬天的手掌重重拍在他後心:“喘氣!”
    觸手一片濕涼,驚得他心頭突跳。
    朱英抓住他衣袖:“那人把我從棺槨裏抱出來,說......說......”
    “說甚?”
    “說"總算找著了"”
    馬天把少年撈到懷裏,這才發覺他後背蝴蝶骨都在打顫。
    “你晚飯是不是偷吃了隔夜的糟鵪鶉?”馬天扯過薄毯裹住他,“都餿出幻覺了,別怕,就是個惡夢。”
    靠在馬天懷中,朱英也逐漸平靜下來。
    馬天笑著安慰:“夢見棺材是升官發財的吉兆,懂不懂?”
    “我隻要馬叔健康。”朱英仰著小臉。
    “老子健康的很。”馬天沒好氣,“你別嚇唬老子就行。”
    朱英掙脫出他懷抱,爬上自己的床:“馬叔,你睡吧。”
    馬天扶額。
    這孩子,懂事的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