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塵封與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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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蘭湘慢慢過來扶住他,上下打量他,看著看著,紅了眼眶“怎麽弄的這樣?可是辛苦了……是為尋我嗎?”
    岑蘭湘還是年輕的模樣,並不滄桑,他笑一笑,想摸摸她的臉,卻見自己一手髒汙“不是……我是被騙了才這樣的……你還走嗎?”
    她搖搖頭,拉住他的手“不走了,我想其實沒有埋怨任何人……但我,沒臉見你們,我隻是想,我們,楚姐姐,還有齊表哥,我們都被上一代的仇恨束縛,仇恨,隻能帶來痛苦和傷害,一切,就在我們這一代結束吧。”
    “那些事,我都沒告訴你,當初……我爹做了很多錯事,齊表哥的爹娘——你的嫡親姑母和姑父,都是他害死的,因為這件事,原本楚姐姐該是你表嫂的,卻不得已入了宮,又被我娘針對……她利用了我,可那也許就叫因果。”
    “所以,我們的孩子,他們的孩子……不認識也好。”
    徐鶴飛點點頭“也好……我們的孩子,在表哥那,他那樣好……”
    他笑著回握住她的手“可惜我現在老了……也醜了。”
    “哪有……你和以前一樣啊。”
    “是嗎?你不嫌棄就好——我們走吧。”
    “嗯!”
    他閉上眼,隨那個追尋了十餘年的身影而去。
    楚雲箋和秦慕宵靜靜地看了他一會,才終於站起身。
    他們這些藥人血液都含有劇毒,所幸季雲生慎之又慎,叫官兵盡量不要挪動他們,也不要觸碰。
    這些屍首,不準仵作驗屍,也為防止有漏網之魚故技重施,防止藥人之事重演,便以熊熊烈火,將過往的仇恨焚燒殆盡。
    岑蘭湘那一把火燒了岑錦的許多心血,也讓自己屍骨無存,雖然說是合葬,也不過是將他的骨灰和岑蘭湘的衣冠合葬於此。
    連回歸故裏也難。
    連山寨那邊回信也快,徐叔言辭上是理解,可是那信紙分明伴著點點淚痕。
    往事已矣,可那些歲月其實繁花一樹,凋零散盡,真真切切地繁華過,又零落了。
    要如何去回應這封信,或許不必回應。
    仇恨席卷之下,蔓延的傷害十餘年不絕。
    楚雲箋久久不語,立在他們墳前,栽下一棵柏樹。
    若真有來世,願我們遠離紛爭仇恨,和在通平的時候一樣。
    徐州大案告破,岑錦曝屍荒野,他中了劍,沾了毒血,為防接觸到傷及無辜,季雲生派兵把守,經常有百姓過來祭拜這些死者,順帶泄憤,一場可能的動亂平息。
    離開徐州城,她駐足回望。
    這實在不是個好地方,死的人太多,痛苦被埋葬,風沙一蓋,就好像沒發生過一樣。
    可是籠罩在這裏的沉痛,或許需要漫長的歲月來療傷了。
    過往沉寂,聽眾也消化了一陣子。
    秦楚贏將所有的事梳理一遍,抿了抿唇,抬起頭,安撫似的笑笑,拉著她的手晃一晃“沒事,娘,這事交給我。”
    “嗯?”
    “娘心裏難過,但是你們那一輩的恩怨已經散了,之後,我們這一代來處理。”
    楚雲箋笑笑,摸摸他的頭“也罷,等你回去,記得帶他去徐州城,雲麓莊,他們就葬在那裏。”
    “好——話說回來,都到這了,不去看看齊叔嗎?”
    楚雲箋的動作一頓,緩緩放下手來。
    秦楚贏剛想說什麽,領子一緊,整個人被拎起來“哎呀!爹,你放下我!”
    “你個小兔崽子!我是你爹還是姓齊的是你爹,胳膊肘往外拐!”
    秦慕宵一捏他的耳朵,壓低聲音,惡狠狠地咆哮,把秦楚贏聽得笑容越來越大。
    “爹,可不能善妒啊……”
    “胡扯!”
    “別鬧了,”看著他們,楚雲箋又開懷起來,“我不會去的。”
    “那便好。”
    “為什麽?”
    秦慕宵看著他,磨了磨牙。
    他忽視自己爹想要殺人的目光,走到楚雲箋身邊“他可惦記你了,還說我像你呢……肯定很想見見你的!”
    她臉上笑意溫和,點點頭“嗯,但是見麵就不必了。”
    “為什麽?我不明白。”
    分明娘也是惦記他的,要不然怎麽會讓他去看他呢?
    互相惦記的人,就算不在一起,見一麵,也是彼此安心啊。
    “這個,非親曆者不能明白,而且——我希望你永遠也不會明白。”
    秦楚贏眉頭微皺,很快把自己勸解好了。
    算了,不明白就不明白,反正他還年輕,還有漫長的時間去看這世間的愛恨情仇,悲歡離合。
    “那……我走了?”
    “嗯。”
    告辭之後,他上馬離去。
    裏江的夜裏,草木漆黑,好在披星戴月,不缺引路的光。
    他突然真正明白了爹娘讓他入世的原因。
    人間煙火,世情百態,人性善惡。
    非親眼得見不能明白。
    趁夜,他把齊臨舟叫了出來,過往如何,細細道來。
    “這些事,爹和我說了一些。”
    “那你是如何想的?”
    齊臨舟走遠了些,一屁股坐在那大石頭上,舉頭望月。
    “不知道。”
    “真是蠢。”
    “你說什麽!”
    “我說你蠢。”
    “姓秦的你要打架嗎?!”
    “來就來,我怕你不成!”
    兩個少年人你一拳我一腳,然後又一起坐在石頭上,摸摸臉上的淤青。
    “真是的……”
    “切。”
    月色流過,齊臨舟伸出手去,好像明月落於掌中。
    “算了……說起來,咱們之間,哪有什麽仇恨啊,而且,我娘也是這麽想的。”
    “是啊,我娘說,岑姨是心腸極好的人。”
    “可惜了,歹竹出好筍,真有夠叫人恥辱的,”他撇撇嘴,躺了下去,“算了,我不該這麽說,沒有他們,就沒有我——真要是平心而論,還是我外祖父和外祖母的不對,反正也都過去了。”
    秦楚贏回過頭看他“誒!你以後想繼承你叔叔的位子嗎?”
    “我爹……他說,我心性不足,要做將軍,需要曆練。”
    “那就去連山寨走走吧,你祖父和祖母,還有其他叔叔兄弟,都很惦記你呢,徐叔叔不在了,你去看看,他們也能欣慰不少,還有,徐州城,去給你爹娘上柱香,一路上,還能看看這人間煙火,磨煉心性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