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祝仁心下提了一口氣，正打算穩打穩紮擴大戰果。
    王安卻猛然抬頭：“你懷疑我有目標？是誰？”
    王安麵色有酡紅，因為麵部充血，這是緊張、膽怯、憤怒等等都會有的症狀。
    這個時候的他應該說不出話才對，他目如困獸，卻沒有引頸受戮，反而伸出了爪牙。
    好似被按下了什麽開關，王安居然開始了近乎條件反射的反擊。
    南祝仁皺眉，意識到有些不對。
    這人的反應有些不協調，一個不好的預感在南祝仁的心裏開始浮現。
    “是誰，你懷疑我的目標是誰？”王安繼續追問。
    南祝仁沒打算被王安牽著鼻子走，正打算開口以自己的節奏繼續追問。
    卻看到王安一個箭步上前，對南祝仁揮手就是一巴掌——
    “咚”
    沉悶的聲響。
    不是“啪”的清脆。
    南祝仁板著臉控製住表情，王安的眼睛卻亮了。
    王安的手拍在了南祝仁的腰側，那裏有夾克衫的兜。
    他的手正好按在了一個長條形的、堅硬的、金屬質感的東西上麵，發出了聲響。
    是錄音筆。
    ……
    【壞了。】
    南祝仁心中暗歎。
    他原計劃是希望攻破王安的心理防線，然後用錄音筆錄下關鍵的信息。
    一旦成功，之後進可用堂皇製度製裁王安，退也可以此給陳婷作為護身符，讓王安遠離陳婷。
    但就像陳婷說的一樣——王安作為一個學法律的人，知識還是太完備了。
    王安知道自己的行為是什麽性質，那是知法犯法。他也因此做過無數的預案。
    王安在當初和陳婷相處的時候就滴水不漏，除了在第一次“表白”的時候有些微的失控，之後就不給女孩留下一點收集證據的空間；現在南祝仁把他單獨約出來之後，他又立刻能夠敏銳地察覺到南祝仁的意圖。
    甚至於，剛剛王安那種被攻破心理防線後又猛然清醒的樣子，讓南祝仁不由懷疑王安是不是自己給自己安排過什麽訓練，以讓王安能夠在類似的不利情境中及時恢複理智，應對危機。
    ……
    “南老師。”
    隔著一層衣服，經驗豐富的王安已經判斷出了裏麵裝著的是什麽東西。
    他用手用力捏了一下那錄音筆，酡紅未退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我覺得，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
    他露出掌控事態的高位者姿勢。
    王安道：“你剛剛是想要做什麽，用你們心理學的什麽測謊技術嗎？你是擔心我在這個項目裏麵占比太大？擔心你在自己公司發起的項目裏麵沒有功勞？就算是這樣，你剛剛說的話也太過分了。”
    他用力摩挲著錄音筆，故意大聲說話：“我聽說你以前還是江大的學生呢，沒想到才出去多久，就變得這麽社會了啊！”
    南祝仁沒有說話，就這次會麵來講，他知道已經多說無益。
    他靜靜地看著王安表演。
    “我隻是聽說過謠言，說你們學心理的人都會不知不覺地被負麵情緒影響，沒想到你現在居然變成了這樣的人。”
    王安做出歎息的表情。
    “但真要說的話，我們學法的和你們學心理的一樣，也會接觸各種各樣的人，看到各種各樣的人性陰暗麵，我很能理解你。同樣，我其實也多少有一點看破人心的本事，所以我知道——”
    他一語雙關地加重了語氣：“你也不希望‘這件事情’被太多人知道。”
    南祝仁知道對方什麽意思。
    在錄音筆錄下來的語境中，“這件事情”指的是他們這次的談話。
    但事實上，王安威脅的是——陳婷。
    南祝仁用“王安不想被別人知道陳婷的事情”營造出了這次和王安單獨對話的機會，但現在王安回過味來，也明白了南祝仁亦有顧慮。
    畢竟，南祝仁的目的可不是什麽“懲罰王安”，而是“治愈陳婷”。
    若是操作不當，讓陳婷遭到二次傷害，那就算是把十個王安送進監獄也是枉然。
    “你知道嗎，有的時候我就在想。”南祝仁終於開口了，他悠悠道，“為什麽你們這些加害者總是能夠這麽得意，好像自己什麽都沒做、或者做了的也都是對的；反而是那些被你們害了的、困苦在過去的人，他們到處顧忌，始終無法解脫。”
    “害了？”王安的臉色突然漲紅起來，“我害了誰？！”
    【嗯？】
    王安的這個反應讓南祝仁突然眯起眼睛。
    他正待說什麽。
    可惜王安這個時候已經知道自己沒有必要留下。
    他頗為忌憚地看了一眼南祝仁夾克下麵的錄音筆，轉身就走。
    “砰！”狠狠地甩上門。
    南祝仁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走到一邊。
    第一次的接觸失敗，不是一個好消息。
    但，不是沒有收獲。
    南祝仁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王安最後那個惱怒的表情像是一張畫像一樣印刻在他的腦海裏。
    他一遍又一遍地描摹那張臉上的細節，將直觀的視覺印象轉化成抽象的結構，試圖分析裏麵的信息。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南祝仁如夢初醒地抬頭：“是夏天嗎？進來吧。”
    “事情不太順利，之後……”
    他歎了一口氣，正待說什麽，然後在看清門外的人之後卻突然頓住了。
    “你怎麽在這？”
    幾個小時前。
    “最近我們學院有一個和心理谘詢中心聯合的項目，適合你這樣的新生拿來試試手，很能給簡曆增添色彩的。”
    “我是這個項目的指導老師，給你在小組裏麵留了位置。”
    “晚上七點鍾在七號樓的405教室有一次碰頭會，記得去，不要遲到。”
    陳婷聽著對麵男人的聲音。
    哪怕經過了電話這個介質的轉換而顯得有些失真，但這聲音依舊讓陳婷感覺到呼吸困難。
    不，與聲音無關，隻要知道某個東西和王安有關，陳婷就會產生不適。
    一開始，是“老師”，後來是“學校”，後來乃至於是“法律”、“男人”……
    但陳婷沒有掛斷電話。
    她強迫自己去麵對，她知道自己需要鍛煉。
    “嘟”“嘟”——
    對麵率先掛斷電話，陳婷鬆了一口氣。
    “等等。”
    陳婷突然反應過來：“他剛剛是不是說，和一個心理谘詢中心聯合的項目，難道——是南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