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邊的黑水沼澤，老遠就聞到一股爛泥味兒。
    淩霜踩著飛劍在天上轉了三圈，愣是沒找著塊幹地方落腳。最後隻好凍了塊浮冰，站在水麵上。腳剛沾水，幾條螞蟥就扭著身子往冰上爬，被她一道寒氣全凍成了冰棍。
    \"這鬼地方...\"淩霜難得皺了皺鼻子。她神識一掃，發現沼澤深處有幾點火光——有人！
    往那邊飛了二裏地，總算看見個像樣的村子——如果那能叫村子的話。十幾間破草屋架在高腳木樁上，底下全是黑乎乎的臭水。村民們個個瘦得跟麻杆似的，正圍著一口大鍋煮東西，鍋裏咕嘟著綠了吧唧的糊糊。
    淩霜剛落下，村民們\"呼啦\"全躲屋裏去了，就剩個拄拐棍的老太太站在原地沒動。
    \"老婆子眼神不好，\"老太太眯著眼朝她方向看，\"是哪位仙長駕到啊？\"
    淩霜走近了才看清，老太太眼睛上蒙著層白翳，估計是沼澤濕氣害的。
    \"路過的。\"淩霜盡量放柔聲音，\"討碗水喝。\"
    老太太\"哎喲\"一聲：\"仙長快別喝這兒的水！喝了準拉肚子！\"她轉身朝屋裏喊，\"翠花！把咱家存的那點山泉水拿來！\"
    叫翠花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端著個豁口碗出來，裏頭的水倒是清亮。淩霜接過碗沒喝，先問了句：\"你們平時就吃這個？\"指了指那鍋綠糊糊。
    \"有的吃就不錯啦！\"老太太歎氣道，\"沼澤裏毒蟲多，莊稼種下去就爛根...\"
    淩霜走到鍋邊看了看——那綠糊糊是用一種叫\"水芹菜\"的野草煮的，又苦又澀，吃多了還中毒。
    \"怎麽不搬走？\"
    \"搬？往哪兒搬？\"老太太苦笑，\"外頭的人嫌我們身上有沼氣味兒，連城門都不讓進...\"
    正說著，遠處突然傳來\"咚咚\"的鼓聲。村民們臉色大變，翠花一把抱起個小男孩就往屋裏鑽：\"快躲起來！水匪來了！\"
    淩霜眯眼望去，隻見十幾條小船正往這邊劃，船上的人個個拎著魚叉，領頭的是個獨眼龍，正扯著嗓子喊：\"交月錢啦！不交的滾蛋！\"
    老太太急得直跺腳：\"這可怎麽好...上月打的魚全讓收走了...\"
    淩霜拍拍她肩膀：\"坐著別動。\"
    她走到岸邊，正好獨眼龍的船靠岸。這貨看見個白衣美人站在那兒，獨眼都直了：\"喲！新來的？跟爺回寨子吃香喝辣去？\"
    淩霜沒吭聲，伸出一根手指往水麵一點——
    \"哢嚓！\"
    以她指尖為中心，冰麵\"唰\"地蔓延開來。眨眼功夫，十幾條船全凍在了冰裏。獨眼龍的腳剛沾地，發現鞋底讓凍住了，拔都拔不動。
    \"你、你是...\"獨眼龍終於認出那頭白發了，\"寒玉峰的...\"
    淩霜懶得廢話，直接問：\"寨子在哪兒？\"
    獨眼龍還想硬氣，結果淩霜一彈指，他褲襠突然結了層冰。這貨當場慫了：\"往東五裏！蘆葦蕩裏！仙長饒命啊！\"
    淩霜拎著獨眼龍踏劍而起，眨眼就到了水匪老窩。這寨子建在水中央，倒是挺會挑地方。她剛落下，幾十號水匪就圍了上來。
    \"老大！\"有個不長眼的舉著魚叉就捅，\"這小娘們...\"
    話沒說完，魚叉就讓凍成了冰棍。淩霜一揮手，所有水匪的武器全\"咣當\"掉地上了——手凍僵了，握不住！
    收拾完水匪，淩霜在寨子裏發現了不少好東西——成筐的幹魚、醃肉，甚至還有幾袋白米！最絕的是後院那口井，居然是用青石砌的，水清得能照人！
    獨眼龍跪在地上直磕頭：\"仙長明鑒！這井是我們挖的...沼澤水有毒，不挖井活不了啊...\"
    淩霜一腳把他踹進井裏：\"下去洗洗腦子。\"
    她讓沒作惡的水匪劃船，把糧食全運回了村子。村民們看見白米，眼睛都直了——多少年沒見過正經糧食了！
    老太太哆哆嗦嗦摸著米袋子：\"仙長...這些真是給我們的？\"
    淩霜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麽：\"村裏有會蓋房子的嗎？\"
    \"有有有！\"翠花她爹站出來，\"我年輕時當過泥瓦匠！\"
    \"明天開工。\"淩霜指了指寨子方向，\"青石，木材，都有。\"
    接下來的日子，黑水沼澤大變樣。淩霜先帶人拆了水匪寨子，用那些青石在村子外圍了道堤壩，把臭水擋在外麵。又挖了條排水溝，引活水進來。
    最絕的是她教村民用冰法固地基——在沼澤裏打樁前先凍一層，木頭就不容易爛了。翠花學得最快，現在能凍出張八仙桌那麽大的冰麵。
    一個月後，新村建成了。房子全是高腳木屋，底下不再是一踩就冒黑水的爛泥，而是鋪著青石板的幹淨地麵。淩霜還給村裏修了個碼頭，方便漁船出入。
    這天傍晚，淩霜正在教孩子們認字，天邊突然飄來朵紅雲——是炎獄山主！
    \"死冰塊！\"山主人還沒到，大嗓門先到了，\"你猜我帶誰來了？\"
    雲頭落下，除了山主和小鈴鐺，居然還有阿雪！小丫頭穿著寒玉峰的練功服，手裏攥著把小冰劍，看見淩霜就撲上來：\"師父！\"
    小鈴鐺更誇張，直接掛淩霜脖子上了：\"白毛姐姐！掌門奶奶準我下山玩三天！\"
    淩霜一手抱一個，難得露出點笑模樣。山主在旁邊直撇嘴：\"嘖嘖，有了徒弟忘了老友...\"
    正說著，翠花端著一大盤蒸魚過來：\"山主嚐嚐！沼澤特產的銀線魚！\"
    山主也不客氣，抓起一條就啃：\"唔！鮮！\"她突然想到什麽，從袖子裏掏出個紅葫蘆，\"來點炎獄山特釀？\"
    淩霜本想拒絕，看孩子們眼巴巴的樣子，還是接過來抿了一小口。辣得她白發梢都卷了，逗得小鈴鐺和阿雪咯咯笑。
    夜裏，淩霜坐在新建的祠堂屋頂看星星。山主拎著酒葫蘆爬上來，一屁股坐她旁邊。
    \"喂，\"山主捅捅她，\"下一站去哪兒？\"
    淩霜指了指更南邊。那邊天陰沉沉的，隱約能看見連綿的群山。
    \"十萬大山？！\"山主一口酒噴出來，\"你瘋啦？那地方妖獸遍地走！\"
    淩霜沒說話，從袖子裏掏出個小泥人——是翠花照著她們師徒幾個捏的，雖然歪歪扭扭，但神似。
    山主歎了口氣：\"行吧行吧...我幫你看著這幾個小的。\"她突然壓低聲音，\"聽說十萬大山裏有個月族，專修寒冰功法...\"
    淩霜眼睛一亮。
    \"就知道你感興趣！\"山主翻個白眼，\"據說他們族裏有塊萬年玄冰，是修煉至寶...\"
    淩霜把泥人收好，突然說了句：\"謝謝。\"
    \"謝個屁！\"山主擺擺手，\"記得帶點土特產回來...誒你幹嘛去？\"
    淩霜已經站起身，白衣在風裏飄得像麵旗子：\"現在就走。\"
    \"現在？大半夜的？\"
    淩霜指了指天邊的月亮：\"滿月，適合趕路。\"
    山主知道勸不住，隻好把酒葫蘆塞給她：\"拿著暖身子...對了！\"她突然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小鈴鐺讓帶的鹹魚...\"
    淩霜接過鹹魚揣好，踏劍而起。月光下，白發像道銀線，眨眼就消失在南方天際。
    山主站在屋頂上看了好久，直到脖子都酸了。她低頭看看手裏的半壺酒，突然笑了：\"這傻子...連句再見都不說。\"
    祠堂裏，新供上的泥人靜靜立在香案上。月光透過窗欞，在泥人身上畫出道道銀線，像是給它披了件星光織就的衣裳。
    淩霜飛了七天七夜，終於看見十萬大山的影子了。
    那山高得邪乎，雲彩都在半山腰飄著。山腳下密密麻麻全是樹，綠得發黑，風一吹\"嘩啦啦\"響，跟鬼拍手似的。
    她剛落地，就聽見\"嗖\"的一聲——一支箭釘在腳前，箭杆上纏著張紙條：\"外人止步\"。
    淩霜挑了挑眉，抬腳就往裏走。剛進林子，又是三支箭飛來，這次直接衝她腦門！
    \"叮！\"
    冰罩擋住箭矢，淩霜手指一彈，三支箭原路飛回去，釘在射箭人的腳邊——是個穿獸皮的小夥子，臉都嚇白了。
    \"帶路。\"淩霜冷著臉說，\"見你們族長。\"
    小夥子咽了口唾沫，轉身就往山上跑。淩霜不緊不慢跟著，所過之處，樹梢上、草叢裏不斷有人影晃動，但再沒人敢放箭。
    爬到半山腰，眼前豁然開朗——一片月牙形的湖泊，湖邊散落著幾十座冰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湖中央有座大冰殿，殿前站著個白胡子老頭，正拄著根冰杖等她。
    \"寒玉峰的人？\"老頭聲音沙啞，\"來我月族何事？\"
    淩霜沒答話，手掌一翻，凝出朵冰蓮。蓮花瓣兒薄得透明，在掌心滴溜溜轉。
    老頭臉色變了：\"冰魄凝形...你是明輝的徒弟？\"
    淩霜點頭：\"借玄冰一用。\"
    \"放肆！\"老頭冰杖一頓，\"玄冰乃我族聖物！\"
    淩霜也不惱，從袖子裏掏出個小布包。打開一看，是塊黑乎乎的鹹魚幹。
    \"交換。\"她把鹹魚往前一遞。
    老頭氣得胡子直抖：\"你、你拿這醃臢物辱我聖...\"
    話沒說完，湖邊突然傳來\"撲通\"一聲。淩霜轉頭看去，是個七八歲的小丫頭掉水裏了，正在撲騰。
    老頭剛要喊人，淩霜已經一個箭步衝過去，踩著水麵就把孩子撈起來了。小丫頭凍得直打哆嗦，嘴唇都紫了。
    淩霜手掌按在孩子背上，冰氣一吐——小丫頭\"哇\"地吐出幾口水，臉色立刻紅潤起來。
    \"謝謝姐姐...\"小丫頭奶聲奶氣地說，突然看見淩霜的白發，\"呀！你跟冰奴姐姐一樣！\"
    老頭臉色大變：\"閉嘴！\"
    淩霜眯起眼：\"冰奴？\"
    老頭支支吾吾不肯說，倒是小丫頭嘴快：\"冰奴姐姐關在寒冰洞！族長爺爺說她偷玄冰...\"
    淩霜二話不說就往湖對岸走。老頭想攔，被她一個眼神凍在原地。
    寒冰洞門口守著倆大漢，看見淩霜要硬闖，掄起冰斧就砍。淩霜一揮手，冰斧\"哢嚓\"碎成渣，倆守衛直接凍成了冰雕。
    洞裏陰冷刺骨，最裏頭蜷著個人影。聽見動靜抬起頭——竟是個和淩霜年紀相仿的姑娘，一頭白發亂蓬蓬的，手腳都拴著冰鏈。
    \"你是...\"姑娘聲音嘶啞。
    淩霜沒說話，直接劈開冰鏈，把姑娘扶起來。這一扶不要緊，她心裏\"咯噔\"一下——這姑娘體內寒氣精純，分明是正宗的寒玉峰功法！
    \"我叫冰璃。\"姑娘虛弱地說，\"是明輝掌門三十年前派來求玄冰的...\"
    原來三十年前，明輝算到月族有塊萬年玄冰，能助寒玉峰突破瓶頸。當時派了最得意的弟子冰璃來求取，誰知一去不回，都以為她死在十萬大山了。
    \"他們...騙我喝下月泉...\"冰璃苦笑，\"說能增進修為...其實是毒！我功力盡失，被關在這裏當製冰工具...\"
    淩霜眼神徹底冷了。她脫下外袍給冰璃披上，轉身就往外走。
    \"等等！\"冰璃拽住她，\"玄冰在祭壇下麵...有機關...\"
    淩霜拍拍她手：\"看著。\"
    回到湖邊，族長正帶著幾十個月族勇士嚴陣以待。見淩霜出來，老頭冰杖一揮：\"結陣！\"
    勇士們立刻擺出個奇怪的陣型，每人掌心都凝出冰刃，寒氣連成一片，連空氣都凍出冰碴子了。
    淩霜看都不看，雙手一合——
    \"轟！\"
    比月族強悍十倍的冰氣炸開，瞬間破了陣。勇士們東倒西歪，族長一屁股坐地上，胡子都結霜了。
    \"你、你要幹什麽？\"老頭哆嗦著問。
    淩霜徑直走向湖心祭壇，一掌拍碎祭台。底下果然有塊三尺見方的玄冰，藍瑩瑩的像塊大寶石。
    \"借用。\"她抱起玄冰，想了想又補了句，\"會還。\"
    族長還想阻攔，冰璃扶著洞壁走出來：\"族長...寒玉峰從未負過月族...\"
    老頭看見冰璃，臉色\"唰\"地變了：\"你、你怎麽...\"
    \"三十年了。\"冰璃慘笑，\"我替月族製了三十年冰，夠還債了吧？\"
    淩霜一手抱玄冰，一手扶著冰璃，大步往外走。月族人都低著頭讓路，連族長都沒敢再吱聲。
    走到山腳下，冰璃突然腿一軟。淩霜趕緊扶住她，發現她體內寒氣亂竄，經脈都快凍裂了——是月泉的毒發作！
    \"堅持住。\"淩霜把玄冰貼在她背上，\"引氣歸元。\"
    冰璃咬牙運功，玄冰的寒氣源源不斷湧入體內，居然把月泉的毒一點點逼出來了！白發漸漸有了光澤，臉色也紅潤起來。
    三天後，冰璃徹底恢複。她伸了個懶腰，骨頭\"嘎巴\"直響：\"憋屈了三十年...總算活過來了！\"
    淩霜正在烤魚——是從山澗裏現抓的，用炎獄山主給的火葫蘆點著的火。冰璃湊過來聞了聞：\"香！\"突然看見淩霜袖口露出的鹹魚，\"這什麽？\"
    \"特產。\"淩霜分她半條。
    冰璃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好吃！哪買的？\"
    \"徒弟給的。\"
    \"徒弟？\"冰璃瞪大眼，\"你都有徒弟了？快跟我說說這些年的事！\"
    淩霜難得話多，把死寂荒原、黑水沼澤的事都說了。冰璃聽得直拍大腿：\"好家夥！你這哪是扶貧，是開宗立派啊！\"
    正說著，天邊飛來道傳訊符。淩霜接住一聽，是炎獄山主的大嗓門：\"死冰塊！小鈴鐺和阿雪打起來了！速歸！\"
    淩霜和冰璃對視一眼，同時踏劍而起。飛出去老遠，冰璃突然問：\"那玄冰...真還回去？\"
    \"嗯。\"淩霜點頭，\"改良過的。\"
    冰璃這才注意到，玄冰裏多了幾道金線——是淩霜用自身功力改造過的，能解月泉的毒！
    \"高啊！\"冰璃豎起大拇指，\"這下月族得把你供起來！\"
    淩霜嘴角微揚。腳下，十萬大山漸漸遠去。前方，新的星火正等著她去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