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149頁 還在等著呢

字數:7475   加入書籤

A+A-


    淩霜帶著阿雪踏進迷霧澤時,褲腳瞬間就濕透了。這裏的水沒到腳踝,綠油油的水草纏在腿上,跟小蛇似的,遠處的霧氣白茫茫一片,連三步外的東西都看不清。
    “師父,地圖上說的村子在哪啊?”阿雪舉著個樹枝往前探路,生怕踩進深泥潭裏。她的冰靈力在這兒有點施展不開,剛想凍住腳下的水,轉眼就被新冒出來的活水衝化了。
    淩霜皺著眉往四周看,霧氣裏隱約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她示意阿雪別動,自己循著聲音往前走,沒幾步就看見個竹筏,筏子上蹲著個小夥子,正用魚叉叉水裏的魚,叉了半天沒叉著,急得直跺腳。
    “喂!”淩霜喊了一聲,聲音在霧裏飄得有點散。
    小夥子嚇了一跳,魚叉“撲通”掉水裏,回頭看見淩霜,眼睛瞪得溜圓:“你們是啥人?咋敢闖迷霧澤?不怕陷進‘爛泥坑’裏?”
    “來找你們村長的。”淩霜指了指他的竹筏,“能載我們一程不?”
    小夥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竹筏劃過來:“上來吧,慢點,別晃。”他撐著篙往霧裏劃,竹筏“嘎吱嘎吱”響,“我們這地方邪乎得很,霧大的時候連方向都辨不清,上個月還有個外鄉人陷進爛泥坑,沒撈上來。”
    阿雪抓緊竹筏邊緣,小聲問:“你們平時都靠打魚過活?”
    “不然咋辦?”小夥子歎了口氣,“地裏全是水,種不了莊稼,隻能打魚。可這魚生吃多了鬧肚子,村裏的娃子個個麵黃肌瘦的。”
    劃了約莫一頓飯的功夫,霧氣淡了點,露出片建在高地上的木頭房子,房頂蓋著茅草,看著歪歪扭扭的。岸邊有個老婆婆正蹲在石頭上,把剛打的魚往竹筐裏裝,看見竹筏過來,直起腰喊:“狗蛋!今天叉著幾條?”
    “沒叉著幾條,帶了倆外鄉人回來!”小夥子把竹筏拴在木樁上,跳上岸招呼,“這是俺們村長奶奶。”
    村長奶奶頭發白得像雪,眯著眼打量淩霜和阿雪:“你們從哪來?找俺們有事?”
    “來建據點的。”淩霜直截了當,“教你們蓋結實的房子,挖排水渠,種能在水裏長的莊稼,再教你們把魚煮熟了吃,不鬧肚子。”
    村長奶奶手裏的魚“啪嗒”掉在筐裏,半天沒說話,突然抹起了眼淚:“俺們祖祖輩輩在這熬了三百年,就盼著有人能來搭把手……你們要是真能做到,俺給你們磕響頭!”
    村裏的人很快都圍了過來,男女老少二十多口,個個穿著打補丁的衣服,腳上的草鞋爛得露出腳趾。有個抱著孩子的媳婦,孩子臉瘦得隻剩皮包骨,正“哇哇”哭,她掀開衣襟想喂奶,卻癟癟的沒奶水,急得直掉淚。
    “先解決吃的。”淩霜對阿雪說,“你去撿點幹柴,我教他們搭灶台。”
    她撿起幾塊石頭,在空地上圍了個圈,又找了根粗木頭當架,示意小夥子把剛打的魚收拾幹淨:“把魚肚子裏的東西掏出來,用水衝幹淨,架在這上麵烤,火別太大,慢慢烤出香味就行。”
    小夥子學著做,剛開始把魚烤焦了,黑乎乎的沒法吃,阿雪趕緊用冰靈力給他降降溫:“慢點翻,跟揉麵似的,得勻著勁。”
    第二次總算烤得差不多,金黃的魚皮裂開,冒出香噴噴的油花。村長奶奶先撕了塊給懷裏的孩子,孩子吧唧吧唧吃著,居然不哭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盯著烤魚。
    “香!真香!”旁邊的漢子們咽著口水,“長這麽大,從沒吃過熟魚!”
    淩霜看著他們狼吞虎咽的樣子,心裏打定主意:“明天開始挖排水渠,把高地周圍的水排出去,騰出地方蓋房子種東西。”
    接下來的日子,迷霧澤裏滿是“嘩啦啦”的挖水聲。淩霜教大家用竹子編筐,把渠裏的爛泥裝進去運走;阿雪用冰靈力凍住渠底的軟泥,防止水流把渠衝塌。村裏的漢子們力氣大,一天就能挖三丈長的渠,婦女們則撿來樹枝,在渠邊插上當標記,防止霧大的時候掉進去。
    有天挖渠時,突然挖出個爛泥坑,一個小夥子差點掉進去,淩霜眼疾手快,甩出冰鏈纏住他的腰,硬生生把人拉了上來。小夥子嚇得臉都白了,淩霜卻蹲在坑邊看了半天:“這坑底下的泥肥得很,正好用來肥田。”
    她讓人把爛泥挖出來,堆在高地上曬,曬成半幹後混著水草,居然成了上好的肥料。村長奶奶摸著肥料直咂嘴:“俺們以前見了爛泥坑就躲,沒想到還是個寶貝!”
    排水渠挖通那天,高地周圍的水退了不少,露出大片黑土地。淩霜從儲物袋裏掏出包“水菱種子”,是明輝特意給的,說這種子在水裏也能長,結的菱角又麵又甜。
    “就種這個。”她教大家把種子撒在淺水裏,“不用管它,過三個月就能收,夠全村人吃半年。”
    小夥子狗蛋自告奮勇要管水菱田,天天劃著竹筏去看,回來就跟大家報喜:“發芽了!長葉了!”那高興勁兒,比叉著大魚還激動。
    房子也蓋起來了,淩霜教大家用木頭當樁,石頭當牆,房頂鋪上厚厚的茅草,再抹上爛泥防水。新蓋的房子比老房子結實多了,刮風下雨都不怕,村長奶奶摸著牆,眼淚掉了又掉:“這下俺們再也不用怕房子塌了。”
    一個月後,迷霧澤的霧好像淡了點。排水渠裏的水嘩嘩流著,水菱田裏長出綠油油的葉子,新蓋的木頭房子整整齊齊排在高地上,煙囪裏冒出的煙在霧裏繞來繞去,帶著烤魚的香味。
    村裏的娃子們胖了不少,臉蛋紅撲撲的,追著竹筏跑,嘴裏喊著“淩霜姐姐”“阿雪姐姐”。那個沒奶水的媳婦,現在能喝上用菱角熬的粥,奶水足了,孩子也不哭了,見了淩霜就笑。
    臨走那天,村長奶奶給淩霜和阿雪各縫了雙草鞋,鞋底納得厚厚的,還繡著魚的圖案。“這鞋防水,在泥裏走不滑。”她拉著淩霜的手不放,“有空回來看看,水菱收了,給你們留最大的。”
    狗蛋劃著新做的竹筏送她們去傳送點,竹筏上放著滿滿一筐剛摘的嫩菱角,翠綠翠綠的。“淩霜姐姐,阿雪姐姐,這個生吃不鬧肚子,甜得很!”
    阿雪剝開一個,咬了一口,脆生生的,甜絲絲的:“真好吃!比靈米糕還甜!”
    淩霜也嚐了一個,看著遠處霧氣裏的村莊,突然覺得這地方也沒那麽糟。水多有水多的好處,能種水菱,能養魚,隻要肯想辦法,再難的地方也能活出滋味來。
    傳送陣光門亮起時,竹筏上的人揮著手喊:“常回來啊!”聲音在霧裏飄著,帶著股暖乎乎的勁兒。
    阿雪剝開一個菱角遞給淩霜,眼睛亮晶晶的:“師父,下次我們去哪?”
    淩霜從懷裏掏出地圖,上麵標著個叫“火焰山”的地方,畫著個紅紅的火山圖案。“去那,”她指了指地圖,“聽說那兒的人熱得睡不著覺,連水都得省著喝。”
    阿雪想象了一下那場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那我們去教他們蓋涼快的房子,挖深井?”
    “嗯。”淩霜應了一聲,嘴角帶著點笑意。她知道,不管是水多的迷霧澤,還是火熱的火焰山,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盼頭。而她要做的,就是幫著把那點盼頭,變成實實在在的日子。
    光門慢慢關上,淩霜最後看了一眼迷霧澤,霧氣裏的木頭房子若隱隱現,像浮在水上的星星。她握緊了手裏的草鞋,加快了腳步——火焰山的人,還在等著呢。
    淩霜和阿雪剛踏進火焰山地界,腳底板就燙得發疼。地上的沙子是紅的,踩上去跟踩在熱鍋上似的,空氣裏飄著股硫磺味,遠處的火山口冒著白氣,看著就嚇人。
    “師父,咱是不是走錯了?”阿雪掏出手帕擦汗,剛擦完就濕透了,“這地方能住人?”
    話音剛落,就見個漢子光著膀子從石頭後麵鑽出來,背上扛著個大水桶,水桶底“滋滋”冒白煙,像是剛從滾燙的泉眼裏打上來的。他看見淩霜倆人,愣了愣,嗓子啞得像砂紙磨過:“你們是……來送死的?”
    “來建據點的。”淩霜往他水桶裏瞟了一眼,水看著渾濁,還冒著熱氣,“這水咋喝?”
    漢子把水桶往石頭上一放,“咚”的一聲,濺出的水花落在沙地上,瞬間就沒了。“不喝這喝啥?”他抹了把臉上的汗,“山下的河早就幹了,就這‘熱泉眼’還有點水,晾半天才能喝,喝著發苦,總比渴死強。”
    跟著漢子往山坳裏走,越走越熱,阿雪的冰靈力自動往外冒,在倆人周圍裹了層薄冰霧,才算好受點。山坳裏有片窯洞,是在岩壁上鑿出來的,洞口掛著破麻布,擋不住熱氣,隻能擋擋灰塵。
    “這就是俺們村。”漢子指了指窯洞,“全村三十多口,都住這兒。天熱的時候,白天不敢出門,隻能晚上出來找點吃的,日子難過得很。”
    一個老婆婆從窯洞裏探出頭,手裏拿著塊幹硬的餅,看見他們就喊:“柱子!這倆是啥人?別是來偷水的吧?”
    “張婆婆,她們是來幫咱的!”柱子趕緊解釋,“說要建據點,讓咱能好過點。”
    張婆婆眯著眼打量淩霜,突然笑了:“能讓這鬼地方涼快下來?能讓咱喝上不苦的水?要是能做到,俺把祖傳的銅瓢給你!”
    淩霜沒接話,隻是走到窯洞前,伸手摸了摸岩壁,入手滾燙。“這窯洞太悶,得改改。”她對柱子說,“找幾個人,跟我去東邊的陰涼坡,先蓋幾間能住的房子。”
    柱子半信半疑,還是喊了幾個漢子跟著。東邊的陰涼坡靠著山壁,有塊突出的岩石擋著太陽,總算有點涼意。淩霜讓大家搬來玄武岩——這石頭隔熱,是從響沙坡帶的經驗。
    “先搭架子,用玄武岩當屋頂,再在牆縫裏填沙子,能擋熱氣。”淩霜畫了圖紙,漢子們學得快,沒多久就搭起個框架。阿雪在旁邊用冰靈力凍了幾塊冰磚,嵌在屋頂的縫隙裏:“這樣更涼快,像帶了個小冰窖。”
    正忙著,突然聽見“哎呀”一聲,一個小夥子中暑了,倒在地上暈乎乎的。阿雪趕緊跑過去,把冰磚放在他額頭上,又給他灌了點帶的靈水,小夥子才算緩過來。
    “得先解決水的問題。”淩霜看著這一幕,眉頭皺得更緊,“柱子,熱泉眼在哪?帶我們去。”
    熱泉眼在半山腰,是個冒著熱氣的小水潭,周圍的石頭白花花的,結著層鹽霜。淩霜蹲在潭邊,伸手試了試水溫,燙得趕緊縮回來。“這水得降溫過濾。”她讓阿雪在旁邊挖個坑,用玄武岩砌成水池,“把熱泉水引到池子裏,上麵搭個棚子遮陽,再在池底鋪層沙子過濾,應該能好喝點。”
    漢子們拿著工具挖坑,汗珠子掉在地上,“滋啦”一聲就沒了。張婆婆端著個破碗過來,碗裏是晾好的熱泉水,黑乎乎的還飄著雜質:“姑娘,嚐嚐?這就是咱天天喝的。”
    淩霜抿了一小口,又苦又澀,還有股怪味。她放下碗,對阿雪說:“把淨化陣盤拿出來,嵌在水池裏,過濾完再凍一下,應該就差不多了。”
    水池建好那天,全村人都來看熱鬧。熱泉水順著石頭槽流進池子裏,經過沙子過濾,又被陣盤淨化,再被阿雪的冰靈力稍微凍了凍,出來的水清清亮亮的,看著就好喝。
    柱子先舀了一碗,猶豫著喝了一口,眼睛突然瞪得溜圓:“不苦了!還帶點甜!比晾的泉水好喝十倍!”
    大家排著隊打水,有個小丫頭喝了兩口,突然蹦起來:“娘!這水是涼的!涼的!”
    解決了住和喝,就該解決吃的。火焰山熱是熱,卻長著種叫“火晶果”的東西,紅通通的像小燈籠,長在岩石縫裏,又酸又甜,就是摘起來費勁,容易被紮傷。
    淩霜教大家用竹子做長夾子,站在遠處就能摘火晶果,還教大家把果子曬成幹,能放很久。張婆婆把火晶果幹混在麵粉裏,烤出的餅又香又甜,小孩子們搶著吃。
    有天晚上,火山突然有點動靜,轟隆隆響,嚇得村裏人像沒頭蒼蠅似的亂撞。淩霜卻很鎮定,帶著大家往東邊的陰涼坡跑:“別怕,這坡地勢高,就算有岩漿流下來也淹不到。”她還讓魔傀在坡邊堆了圈玄武岩,形成個天然屏障。
    等了半夜,火山隻是噴了點灰,沒出大事。柱子看著淩霜,眼裏全是佩服:“淩霜姑娘,你咋啥都懂?”
    淩霜望著遠處的火山口,淡淡道:“以前在霜凍荒原,見過比這嚇人的。”她頓了頓,“以後晚上輪流守著,聽見響聲就往坡上跑,準沒事。”
    一個月後,火焰山的山坳裏變了樣。陰涼坡上蓋起了十幾間玄武岩房子,屋頂的冰磚在太陽底下閃著光,看著就涼快。淨化水池邊總圍著打水的人,笑聲能傳到半山腰。火晶果幹曬了滿滿一窯洞,再也不怕餓肚子了。
    臨走時,張婆婆真把祖傳的銅瓢給了淩霜,瓢把上刻著花紋,磨得光溜溜的。“拿著,喝水用,比你們的靈水囊結實。”
    柱子給她們裝了滿滿一袋火晶果幹:“這東西頂餓,路上吃。下次來,俺們給你摘最大的火晶果!”
    傳送陣光門亮起時,村裏的人都來送,小孩子們舉著火晶果,在紅沙子上蹦蹦跳跳。阿雪回頭看了一眼,看見玄武岩房子的屋頂閃著光,像撒在火焰山上的星星。
    “師父,下一站去哪?”阿雪剝開個火晶果幹,甜絲絲的,還有點酸。
    淩霜從懷裏掏出地圖,最後一個標記是“回音穀”,旁邊畫著個問號。“去那,”她指著地圖,“聽說那兒的人說話能聽見回音,卻總吵架,日子過得不太平。”
    阿雪想了想,忍不住笑了:“那我們去教他們好好說話?”
    淩霜嘴角也帶了點笑意:“先教他們蓋個能擋風的祠堂,讓大家有事坐下來好好說,別總吵架。”
    光門慢慢關上,淩霜最後看了一眼火焰山,紅沙子上的腳印很快被風吹平,但那些新蓋的房子、清澈的水池、曬滿果幹的窯洞,都穩穩當當地立在那兒,像紮在火地裏的根。
    她握緊了手裏的銅瓢,感覺沉甸甸的。這一路走下來,她帶的靈水囊空了又滿,冰靈力用了又回,卻攢了滿肚子的故事——響沙坡的沙棘苗、枯骨灘的石牙獸、迷霧澤的水菱、火焰山的火晶果,還有那些從愁苦變成笑臉的人。
    阿雪突然說:“師父,你好像比以前愛笑了。”
    淩霜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像是有點。以前在寒玉峰,她覺得日子就該冷冷清清,現在才明白,熱熱鬧鬧的日子,原來更有滋味。
    光門徹底關上,回音穀的方向傳來隱約的爭吵聲。淩霜加快了腳步——那兒的人,還在等著呢。她知道,不管是沙漠、荒原、水澤還是火山,隻要肯花心思,總能找到讓日子過下去的法子,而她要做的,就是幫著把那些法子,變成實實在在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