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海翻開筆記本。
    站在台下，葉莉攥緊了衣角。
    即便隔得很遠，她還是認出了那是李明的筆記。
    忙看向陳冬，隻見他悠閑地靠在木柱旁，注意到她的目光，對她點了點頭。
    而其他人，目光集中在趙德海身上。
    “4月 5日，收王鵬白酒一瓶，折八十元。”
    “4月 20日，收劉喜糧票一百斤…”
    他的話語伴隨著喇叭的電流聲，如同悶雷作響。
    前排的農民們交頭接耳著，他們倒不是很清楚。
    但後排的知青，則是瞪大了眼睛。
    葉莉聽見身後兩個女知青壓低聲正議論著。
    “王鵬？他說自己救了落水兒童拿到的返城證。”
    “劉喜走的時候，說自己開墾鹽堿地有功。哼，他連鋤頭都拿不好。”
    台上，蔣朝波臉色陰沉。
    “趙隊長，這是誰的筆記？”
    李明拿出手帕，擦拭著額角的汗，忙說道：“場長，這說不定是特務偽造出來陷害農場的。”
    “偽造？未必吧。我已經問過了，這些知青都已經回城了，特務已經滲透到這種程度了嗎？”
    李明不敢再說話。
    蔣朝波已經氣得臉都紅了。
    回頭看向農場的領導們。
    “這筆記是誰的？主動站出來！”
    全部領導都低著頭不敢說話。
    見沒人承認，蔣朝波隻好問趙德海。
    趙德海笑道：“是誰的我不好判斷，但是，在這裏我要重點表揚一位同誌。周武！”
    站在男知青隊伍當中的周武，臉色唰的一下白了。
    他還在想著李明威脅他的事，問他是不是把二十塊錢藏起來了。
    兩人昨天還因為這件事發生了爭吵，李明警告他要是不把這二十塊錢還回來，有他好受的。
    但周武隻覺得這是李明跟他要錢的手段，正想著怎麽籌錢。
    突然間被點到名字，一下子荒了。
    半天沒有應答。
    直到旁邊的知青推了他一下，他才喊了聲“到！”
    “好，你上來！”趙德海突然換了語氣。
    周武愣住了，他的目光正好迎上了李明。
    那殺人的眼神，讓周武瞬間慌了神。
    可全場都看著他，隻能磕磕絆絆地走到台上。
    趙德海搭著周武的肩膀，掃視了一圈台下。
    “我要表揚周武同誌，正是他主動上交名單，才讓老鼠屎浮出水麵！周武，現在你來告訴大家，這是誰的筆記！”
    “我？”周武瞪大了眼睛。
    李明死死地盯著周武。
    這臭小子，因為自己不能給他辦返城證明，不僅偷藏了錢，還偷走了他的筆記！
    要是敗露了，自己就毀了！
    他搶先一步，說道：“趙隊長，周武可不是什麽好同誌，他上個月還偷拿了倉庫的玉米。”
    “哦？李主任，這麽重要的事，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現在講？”趙德海斜睨著他。
    “周武就是個品行敗壞的人，還知青呢，連人都不會做。”李明直搖頭，“說不定這本筆記就是他偽造的。”
    周武喉結動了動。
    本來他壓根就不知道這筆記本是誰的。
    隻是聽起來有些像王鵬告訴他的——給李主任好處，他就會安排你回城。
    周武指著李明喊道：“我寫字有這麽難看嗎？李主任，這筆記，怎麽看都像你的字啊！”
    “你說什麽？！”
    “呸，上個月偷拿玉米是我的錯嗎？不是你老婆想吃，讓我帶出來？”周武咬緊牙關，既然撕破臉了，就無所謂了，“李明你可真是狗養的，前天去集市，你讓我把給葉莉的公款藏起來，說給我留個返城名額！”
    “不但名額沒給我！還倒打一耙，說我偷公社的錢！？”
    “放屁！”李明臉一陣紅一陣白，朝周武逼來，“我什麽時候讓你這麽做了！”
    周武尖叫著後退，“就在大前天晚上，你說葉莉跟蔣場長關係好，要讓葉莉吃點虧，順便給蔣場長一個警告！不是什麽人都能當開墾隊顧問的！”
    此言一出。
    台下瞬間炸開了鍋。
    葉莉隻覺耳邊嗡的一響。
    狼狽為奸的兩人，竟然當眾翻臉。
    順便幫她洗清了罪名。
    而這一切，跟她和陳冬，沒有任何關係。
    短暫的吵鬧後，台下發出了潮水般的咒罵。
    甚至有激動的農民衝上前想揪住周武，要不是民兵攔著，他們真想打死這個偷藏種子錢的家夥。
    “李主任，葉莉是我老戰友的女兒，我從沒給她任何優待。”蔣朝波先是平靜地回道，接著，聲音突然變成了炸雷，“但是！李明！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耽誤春耕，你這是...是反GM了！”
    一頂大帽子扣在了李明頭上。
    他徹底呆住了。
    這罪名要是坐實了，除了槍斃沒有其他可能了。
    他直接跪了下來，抱著蔣朝波的大腿。
    “場長！不是的！”
    “那是怎麽回事！”
    “是王社長的兒子，想娶葉莉做老婆，讓我嚇唬一下她。”李明像焉了的蘿卜，但馬上說道：“但真的隻是嚇唬，就算葉莉拿不出錢，王家也會把種子送來農場，不耽擱春耕的！”
    台下更轟動了。
    知青們都把目光投向了葉莉。
    原來她真的是無辜的。
    蔣朝波怒不可遏，奪過筆記本，逐頁翻看，每翻一頁，臉色就黑一分。
    最後他猛地合上本子。
    他已經認出來了，這就是李明的字跡。
    “即日起，李明，停職！趙隊長，麻煩你把這件事查清楚！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
    周武惡狠狠地盯著李明。
    趙德海拍了拍他肩膀。
    “同誌，你檢舉有功，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會給你一個公道的。”
    兩人雙腿一軟，跪在台上。
    任由民兵給他們帶上手銬拉走。
    負責主持動員大會的李明被當眾拷走，找來了思想處的人繼續組織會議。
    會議結束後，陳冬三人準備回村。
    二狗意猶未盡，小聲說道：“冬哥，你怎麽知道這裏有好戲看的，太精彩了！”
    正想解釋。
    後方傳來了一個柔和的女聲。
    “陳冬。”
    三人回頭，看見葉莉跑來。
    葉莉臉上紅撲撲的，因為洗清了罪名，顯得很開心。
    “這兩位是你朋友啊？”
    “葉知青，你好，俺叫大春。”
    “大春，我們剛學完先進的經驗，得趕緊回去匯報了，冬哥，就不打擾你們了。”
    “匯報什麽？”大春茫然地看著二狗。
    二狗擠眉弄眼，最後拉著大春就走。
    隻留下陳冬和葉莉站在原地。
    葉莉捂嘴一笑：“你朋友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