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哺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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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菲指尖冰冷。那懸浮在手掌上方不足一掌之遙的暗金之卵,散發著新熔金屬般的熱度。熱浪與冰冷在她皮肉下撕扯,與那直接響在意識裏的稚嫩波動一起,激得她汗毛倒豎。救生艙狹窄空間內隻有空氣循環係統微弱的嘶嘶聲,襯得那卵內細微的結構流動聲格外清晰。它在呼吸。
[意識波動:震動困惑)。母親,餓...]
那聲音再次縈繞腦海,純淨得不含雜質,卻又帶著足以吞噬一切的原始本能。黛菲喉頭滾動,唾液如同砂紙摩擦。“...餓?”她聲音啞得厲害。
沒有詞匯解釋。沒有邏輯回應。隻有一股更為強烈的牽引力。不是物理的吸引,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對她生命能量的渴求感,像一根無形的絲線,直接拴在了她意識最本源的地方。黛菲感到一陣微弱的暈眩,身體裏仿佛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正緩慢地被這團溫暖卻令人驚懼的暗金光芒抽走,如同細流匯入深潭。它本能地汲取著她的...生命力?
“...停下...”她幾乎是本能地掙紮,試圖斬斷那無形的絲線,想把它推開。指尖觸碰到那層溫潤光滑、看似薄脆實則無比凝實的“卵殼”表麵。一股微弱的刺痛和強烈的排斥感順著指尖傳來,暗金的光芒驟然內縮,卵體微微震顫。腦海中的稚嫩意識波動瞬間變得尖銳、委屈:
[意識波動:刺痛恐懼)。母親...拒絕?]
伴隨著這委屈的恐懼,黛菲的指尖傳來一種奇異的黏連感,指腹下的“殼”並非固定堅硬,而是帶著一種微弱的流體粘性,緊緊吸附著她的皮膚!它像是在用整個“身體”的本能抗拒她的推離!
黛菲觸電般猛地抽回手!暗金之卵懸浮的位置沒有移動分毫,但那純粹委屈的情緒潮水般衝擊她的意識,帶著一種幼兒被粗暴對待的無助感。“我不是...”黛菲喘著氣,看著被燙紅又刺痛的指尖,心底那股寒意更深了。這感覺比沙丘的強製鏈接更讓她毛骨悚然。沙丘是冰冷的支配。這個東西,它在索取...或者說在祈求一種更深層的東西,一種它認為理所當然的聯結。
她靠在冰冷的艙壁上,盯著那顆靜靜旋轉、光芒流轉的卵。“必須給你找食物。”她對著空氣說,更像在堅定自己的意誌。艦載ai在剛才的劇烈坍縮後一直沉寂,救生艙的係統隻剩下最低維生的運轉嗡嗡聲。唯一的線索,是坍縮前ai提到的蜂巢核心的熵能,以及...
“艾麗西亞。”黛菲低語。那個為了最後的“祝福”而徹底湮滅的女人。她的存在感雖然消失了,但核心結構重組後形成的穩定內核區域,會不會殘留類似的東西?那稚嫩意識提到的“餓”,是否也指向維持穩定所需的特定能量源?
她慢慢將視線移開暗金之卵,掃過救生艙狹小的空間。儲備物資幾乎為零。唯一的異質感,來自手腕上那僅存的、沙丘形態已褪去、變成一層灰色死皮的紋路印記。這曾是連接沙丘龐大意誌網絡的節點。黛菲下意識地撫摸那死皮,指尖感受不到任何能量波動,隻剩一片死寂。沙丘意誌徹底消散了嗎?
就在她的指尖滑過紋路中心的一小塊粗糙疤痕時,異變突生!
原本隻是靜靜懸浮、發出溫暖暗金光芒的“卵”猛地一顫!整個救生艙的空氣像是瞬間被抽緊,一股無形卻龐大的吸引力驟然爆發!目標——赫然是黛菲手腕上那塊微不足道的死皮紋路!
黛菲猝不及防,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著猛地撞向那暗金之卵!幾乎在碰撞的瞬間——
噗!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蛋殼被戳破的聲音!
那層凝實溫潤、阻擋黛菲觸碰的“卵殼”,在接觸到灰色死皮的刹那,竟脆如琉璃般破開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孔洞!一股金色的、粘稠的、帶著極高熱度和難以言喻甜蜜腐爛氣息的“漿液”,如同初乳般從孔洞中探出頭來!
[意識波動:接觸!喜悅!源!] 稚嫩的聲音爆發出巨大的歡愉!
那股粘稠的、黃金漿液般的物質,精準地黏附在那塊灰白色死皮上。死皮如同接觸了強酸的冰塊,迅速溶解、消蝕,露出下麵黛菲被某種無形力量灼傷的泛紅皮膚!就在死皮被完全蝕穿、下麵的新鮮血肉暴露在“漿液”接觸點的瞬間——
“嘶啊——!” 黛菲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那感覺無法形容!仿佛滾燙的液態金屬與冰錐同時從那個點刺入骨髓!純粹的毀滅性與一種強行灌注、塑造生命的暴力感同時在她手腕上炸開!
被刺破的卵孔深處,那顆暗金的、如同胚胎般的“核心”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光!光芒不再是溫暖穩定的暗金色,而是狂暴熾烈的金白色!一股狂暴的、充滿了毀滅與貪婪本能、試圖將那塊死皮所代表的一切殘餘、連同黛菲本身都徹底吞噬的意誌洪流,毫無阻攔地衝進了黛菲被洞穿鏈接點的意識!
這不是索取生命力!這是掠奪!是徹底的吞噬與覆蓋!是沙丘意誌最後的殘留引來的蜂群般貪婪的本能反撲!
“滾開!” 黛菲發出非人的怒吼!劇痛和意識被撕裂的恐懼讓她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意誌力!她並非反抗那稚嫩的意識——那脆弱的意識源頭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狂暴“吞噬本能”給嚇懵了,爆發出尖銳的驚恐 [意識波動:不!停止!恐懼!]——黛菲是在對抗卵殼破洞處噴湧而出的那股源自蜂巢核心熵能的純粹吞噬欲望!
她猛地抬起另一隻自由的手,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拍向那不斷噴射出金色漿液的破洞處!
啪!
手掌直接拍在了滾燙而粘稠的“漿液”上!如同按住灼熱的岩漿!皮膚瞬間發出焦糊的滋滋聲!劇痛撕心裂肺!但更劇烈的,是那隻手的掌心與那金色漿液直接接觸時,一種完全不同於手腕被侵蝕的、極其微弱的、屬於艾麗西亞的暖意,從記憶深處流淌出來——那是湮滅前最後流入她掌心的、如同幻覺般的暖流!此刻,這微弱而熟悉的暖意,竟與這狂暴的熵能漿液產生了某種極其怪異的消融感!仿佛一滴水澆在了灼熱的烙鐵表麵!雖然渺小,卻清晰地點綴出劇烈的排斥反應!
暗金卵體上那個被強行撐開的破孔驟然收縮!噴射的滾燙漿液為之一滯!核心深處那狂暴、貪婪的金白色光芒,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光芒劇烈閃爍、掙紮!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收縮的孔洞邊緣原本凝固的漿液,突然不受控製地沸騰起來,一絲極其細微但無比鮮明的、墨綠色的紋路從沸騰的漿液中鑽出!
那是綠寶的烙印!她殘存的意識碎片就像被喚醒的毒蛇,在熵能的狂暴與艾麗西亞暖意的刺激下猛地從核心深處掙紮出一絲意識!她不是在幫助誰,而是帶著一種混亂刻骨的怨毒,直接利用這破洞和混亂,對那股屬於黛菲的意誌力試圖控製核心的意誌)、對那股屬於艾麗西亞的微弱暖意壓製吞噬本能的最後阻礙)、甚至對那被嚇懵的稚嫩意識本身,發動了無差別的尖銳衝擊!
[意識波動:滾開!滾開!恨!你們全部都去死!!!] 這股意念帶著綠寶特有的歇斯底裏和怨毒,猛地撞擊在混亂不堪的核心結構上!
砰!
一聲沉悶的震響!並不是物理的爆炸,而是發生在封閉卵體內部的強烈能量衝突!整個暗金之卵劇烈地扭曲膨脹了一瞬,如同被無形之手攥緊又鬆開!破孔處尚未凝固的金色漿液猛地被內爆的能量倒抽回去!那顆懸浮在卵中央的、原本穩定搏動的暗金核心胚胎,在金白色貪婪、墨綠色怨毒以及藍灰色艾麗西亞)暖流的衝突亂流中劇烈顫抖、哀鳴!
“孩子”徹底懵了,巨大的痛苦與恐懼淹沒了它:
[意識波動:痛!好痛!母親!它們都在咬我!] 稚嫩的意識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像一個被群狼撕扯驚嚇的幼獸。
黛菲整個人跌坐在地,手腕和手掌都在劇烈灼痛,意識被綠寶那股怨毒衝擊得一片眩暈。她看著那顆懸浮在空氣中、外表依舊光滑溫潤、但內部已經天翻地覆、正因極度痛苦而痙攣般顫抖的暗金之卵,一股冰冷的絕望和無法抑製的愧疚感攫住了她。她親手戳穿了蛋殼,釋放了裏麵的深淵,傷害了這呼喚她母親的存在,又被過去的幽魂狠狠反噬。
救生艙的警報器尖銳地鳴叫起來。不是因為外部威脅,而是檢測到了內部無法理解的高能反應指數狂飆。黛菲掙紮著爬起,不顧劇痛和眩暈,張開雙臂,並非觸碰蛋殼,而是做出一個笨拙的環抱姿勢,將那顆顫抖的、內部正在經曆慘烈風暴的“卵”虛虛攏在身前。她閉上眼,嚐試著將所有的意誌凝聚成一道最笨拙的防線,嚐試用思維直接“包裹”那個正在痛哭尖叫的幼小意識。
[意識波動:安靜。孩子。我在這裏。] 她沒有安撫綠寶或艾麗西亞,她隻嚐試傳遞這一個想法,如同黑暗中的一聲微弱呼喚。卵體的顫抖似乎減弱了一絲。
就在這時,艦載ai尖銳的警報強行刺入所有感官:
警告!檢測到超高能量爆發!來源——未知!距離:極近!距離:本艙室!外部傳感器數據顯示...距離:坐標定位中...鎖定目標:本救生艙!鎖定能量特征...吻合度:100 蜜糖核心前次波動特征遺留獵戶座墳墓核心關聯性)!攻擊判定:蜂巢核心殘留熵能追蹤至源頭打擊!!倒計時... 倒計時的冰冷機械音無法繼續。
黛菲猛地抬頭!救生艙唯一一扇狹窄的、因劇烈空間坍縮能量泄露而呈毛玻璃狀的觀察窗外,一片無法形容的、純粹的死寂幽藍色,遮蔽了星光!那並非星域的光輝,而是整個救生艙外,被一個難以想象其體積的、沸騰扭曲的幽藍色能量泡徹底包裹住了!氣泡內壁布滿了蜂巢狀的能量紋路,冰冷、混亂、充滿對所有源自蜂巢產物的毀滅性憎恨——包括這顆正在孵化“種子體”的卵!它追來了!不是智能鎖定,是純粹的能量級追蹤湮滅反應!
卵內稚嫩的意識似乎也感受到了這滅頂之災的臨近,那源自蜂巢本源的毀滅性冰冷讓它本能地爆發出徹底的恐慌:
[意識波動:毀滅!逃!母親!害怕!餓...吃掉!吃掉那個藍色!]
它的恐懼中,夾雜著一種如同幼獸麵對天敵時、原始的、以攻代守的瘋狂吞噬欲望!
綠寶的怨毒意念卻在這絕境中發出了扭曲的狂笑:
[意識波動:吃掉?毀滅?哈哈!好!全吃掉!吃掉那該死的藍色!吃掉這些殘渣!吃掉她!母親?我們一起...吃光!!!] 她抓住孩子恐懼催生的本能,瘋狂地鼓動那吞噬一切的欲望!
暗金之卵在黛菲虛攏的臂彎裏驟然停止了所有顫抖!表麵的溫潤光澤瞬間凝固成冰冷的金屬色!整個卵殼散發出的不再是熱量,而是一種令人心悸的絕對零度般的渴求!它將內部所有衝突的能量——吞噬本能的熵能、綠寶的怨毒、艾麗西亞殘留的暖意、以及孩子自身的驚恐——全部擰成了一股朝向外部、散發著絕對饑渴的毀滅性吸力!卵殼表麵不再是溫潤,無數極其細微的、如同嘴一般的裂縫正在張開!目標:窗外那龐大的、足以湮滅一切的藍色蜂巢能量泡!
它要以最原始、最本能的方式回應這場捕獵——吞噬捕獵者!或者被吞掉!
救生艙,這最後一個小小的金屬罐頭,連同裏麵一個血肉模糊的女人和一顆即將失控暴走的毀滅之卵,被那冰冷的藍色光海無聲吞沒。唯一的聲息,是艦載ai徹底癱瘓前留下的最後斷句:
...攻擊判定: 然後隻剩一片寂靜的忙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