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態蜜糖正從通風管滲出。刑天背靠冷庫閘門滑坐在地，汗珠順著軍刀刀刃滴入金液中，瞬間凝固成細小的琥珀。監控屏在頭頂滋滋閃爍，映亮了他手中半截閃電徽章表麵幹涸的血跡——那是陳微頸鏈上被硬扯下來的信物。
    “氧氣存量19...溫度調節失效...”廣播的電子音被滲金的線路腐蝕得扭曲變形，“建議船員...擁抱彼此...迎接甜蜜長眠...”
    閘門外傳來刮擦聲。刑天抓起軍刀起身的瞬間，厚重的合金門板突然向內凸起五道爪痕！金色的液體從裂痕縫隙滲出，竟在低溫中如活物般緩慢蠕動。
    “找到...哥哥啦...”孩童的嬉笑混著金屬摩擦聲透門而入。五根裹著蜜糖的手指戳破門板縫隙，指尖凝聚出陳薇蒼白的臉孔輪廓，凝固在絕望呐喊的瞬間。
    刑天猛然後撤，刀尖挑起冷庫角落散落的液氮罐。噴射的寒霧撞上蜜糖手指時迸濺出冰晶，孩童的笑聲陡然變成高頻慘嘯！金色膠質急速凍結收縮，裂口處噴出刺鼻的甜腥蒸汽。
    監控屏終於熄滅。絕對的黑暗中，刑天聽見自己頸後鎖孔狀金斑搏動的聲響——咚...咚...像嬰兒在金屬管道裏徒手擂鼓。
    低溫延緩了滲金速度。刑天撕開應急包吞下凍硬的蛋白質塊，味蕾被凍傷前嚐到鐵鏽般的血腥味——那夜陳薇推給他的急救血漿的味道又翻湧上來。
    “...你說...鑰匙孔從來不是我...”刑天對著徽章自言自語，指腹摩挲著斷口處的血跡，“那他媽誰是？”
    金屬艙壁驟然被拍得震響！千百個粘膩的手掌印在外部亮起金光，整麵牆壁熔化成半透明的金膜。那些蜜糖幻化的孩童麵孔像水族館的魚群緊貼流動：刑天在鐵翼星雲戰役死去的副官、方舟七號爆炸時攥著他腳踝沉沒的醫療兵、甚至七歲時淹死在蓄水池的妹妹...
    “歸巢...好冷...”無數重疊的聲音擠入艙縫，“鑰匙哥哥...開門啊...”
    刑天的軍刀哐當墜地。掌心傷口滲出的血珠懸浮在金霧裏，突然被吸向艙壁上的鎖孔凹痕！
    蜂鳴聲刺痛耳膜。艙壁融解出的孔洞外竟懸著星海！蜜糖液態牆壁如巨浪排開，露出其外倒懸旋轉的廢棄空間站——那是方舟一號的殘骸，二十年前被判定墜入黑洞的初代殖民艦。
    “航標是假的？”刑天抓起液氮罐砸向空洞，“歸巢根本不在月球？！”
    星圖在飛濺的金液中扭曲重組。刑天看見陳微嵌在蜜糖牆內的殘影突然睜眼，無聲的唇語如刺青烙進他視網膜：
    坐標即牢籠
    “你還在？！”刑天猛撲向凝結的陳微幻影，指腹卻從冰冷的蜜糖表麵滑落。
    艦體劇烈傾斜！刑天翻滾著撞進應急通道，粘稠的金液如瀝青纏住雙腿。冷庫方向傳來艙板撕裂的巨響，蜜糖聚合的巨大人形掙碎閘門，由無數孩童肢體拚合的右臂直插而來！
    刑天抬槍的瞬間瞳孔驟縮——巨臂掌心竟鑲嵌著陳薇完好的上半身！蜜糖裹著她的殘軀像操縱人偶，蒼白手指痙攣著扣向扳機！
    “...快逃...”殘軀的唇齒間擠出破碎的音節。
    遲滯的半秒。彈道偏離刑天的太陽穴半寸，熔穿蜜糖巨臂的肘關節。刑天在飛濺的金液中撲前接住脫落的殘軀，陳薇脊椎斷裂處的蜜糖觸須如毒蛇噬咬他手腕！
    劇痛令刑天眼前發黑。懷中的殘軀頸後，閃電疤痕正與腕部咬合的蜜糖激烈對抗，細密的藍光從傷口裏噴濺。
    “...拿著這個...”陳薇突然撕開自己前襟——肋下縫合的皮膚被蜜糖撐裂，滾出半支試管：莉亞之淚的藥劑閃著幽藍冷光。她沾血的手指痙攣著在地上劃字：
    去氣密艙...找蜂後...
    刑天反手將藥劑刺入蜜糖觸須！腐蝕聲中他扛起殘軀撞向通風井。攀爬梯冰冷的觸感間，陳薇的顱骨輕蹭著他頸後發燙的金斑：
    “痛覺...是我的錨...”她的聲音隨粘稠的金液從氣管湧出，“快...蜜糖在讀取...我的記憶...”
    通風井頂部蓋板融成金雨。刑天踹開氣密門衝進艙體，腳步卻凝固在蜂鳴中——
    整間球形艙室是巨大的蜂巢內部。淡金六棱柱裏嵌著上萬個沉睡的軀體：殖民地代表、議會警衛、甚至格裏芬將軍化為灰燼前佩戴的軍帽！所有標本的心髒位置都鑲著蜜糖結晶，隨中央懸浮體的搏動明滅。
    “新巢穴...漂亮嗎？”清亮女童聲從蜂巢中央傳來。
    刑天的呼吸凝滯。蜂巢核心亮起的金光裏，七歲女童赤足站在星圖投影中。蜜糖在她腳踝凝成鐐銬狀流淌，襯得頸後鎖孔狀金斑分外刺眼——與他後頸的印記如鏡像對稱！
    “刑天艦長。”女童的熔金瞳孔倒映出蜂巢內萬千明滅的光點，“你是第一百零七號迷途幼蟲。”她指尖輕劃，格裏芬的軍帽標本應聲粉碎，“我們終於等到鑰匙插進鎖孔的時刻。”
    蜂巢開始震動。上萬個蜜糖標本齊聲呢喃：
    歸巢...歸巢...
    刑天放下陳薇的殘軀，手按在藏藥劑的腿上：“蜂後在哪？”
    “倒懸的巢穴從無中心。”女童笑著展開雙臂，液態牆壁顯露出舷窗外的真相——廢棄方舟一號隻是更大巢穴的片段。無數殖民艦殘骸如蜂群環繞中心黑洞旋轉，拚出莉亞實驗日誌裏描繪的“歸巢”星圖！
    “艦體是容器！船員是蜜糖！引擎是心跳！”女童的聲線摻雜著艾倫墜海前的嘶吼，“媽媽在巢中等候七萬把鑰匙！”她突然指向陳薇殘軀頸後閃爍的閃電疤，“除滅那截...錨鏈！”
    沉睡的標本轟然蘇醒！蜜糖裹著格裏芬的製服碎片撲來時，刑天終於看清蜂後真正的本體——黑洞吸積盤內側，一顆由暗金骨翼包裹的巨卵正隨心跳漲縮！
    莉亞之淚的藥劑滾落在地。刑天踏碎試管任由藥液灼穿軍靴，暴起的軍刀劈開撲來的警衛標本！粘稠金液噴濺中，他抱起陳薇的殘軀撞向女童：
    “你的鑰匙孔長錯地方了！”
    刀鋒刺穿女童左眼！金色的漿液如噴泉暴湧！蜂巢驟起的尖嘯聲裏，刑天將陳薇的殘軀猛按上女童的後頸——兩道閃電疤痕在蜜糖中咬合炸出藍白電弧！
    “不——！”女童被燒融的麵孔抽搐成陳薇的臉，“鑰匙孔是...雙向的！”
    刑天摳出嵌進肋骨的合金碎片，狠狠紮進自己頸後搏動的金斑：“閉鎖協議...啟動！”
    整座蜂巢的光源霎時熄滅。窒息般的黑暗中，刑天聽見血管裏蜜糖凝固的脆響。陳薇的殘軀在懷中癱軟如蛻下的蟲蛹，閃電疤痕的藍光如螢火熄滅。
    女童燒融的半張臉在蜜糖中沉浮，熔金瞳孔瞪視著刑天手中殘破的閃電徽章：
    “刑天...”她發出艾倫的哭嚎，“別拋下...”
    應急燈嗤地點亮。蜂巢內無數蜜糖標本紛紛墜落粉碎，露出內部枯萎的人類殘軀。懸浮的星圖消散處，廢棄殖民艦殘骸正飄離黑洞的吞噬邊界。
    刑天跪坐在金色泥濘中，懷裏陳薇的殘軀正急速碳化。最後一點溫度消散前，他掰開她緊攥的右手——掌心刻著深可見骨的閃電凹痕，內部填滿了結晶的莉亞之淚。
    監控屏滋啦恢複光亮，映出黑洞邊緣掙紮的方舟一號。船殼蜜糖層寸寸剝落處，露出二十年前噴塗的艦隊徽章：七枚白鴿環繞的閃電。
    廣播發出冰冷的電子音：
    檢測到外部通訊請求...
    發信源：方舟七號逃生艙...
    信息載體內核識別碼：c.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