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遺忘的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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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白光漸漸褪去,刑天緩緩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跪在冰冷的金屬地麵上,額頭抵著某種光滑的曲麵結構。頸後的烙印傳來陣陣鈍痛,像是被重錘擊打後的淤傷。耳邊有液體滴落的聲響,他抬手抹了把臉,指尖沾上溫熱的紅色——是鼻血。
"刑天!"陳薇的聲音從右側傳來,沙啞而急促。
他轉過頭,看到陳薇半跪在不遠處,破碎的鏡片後那雙眼睛布滿血絲。她的白大褂上滿是汙漬和裂口,右手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埃文斯癱坐在她身後,臉色慘白如紙,眼神渙散地盯著虛空。
他們身處一個半球形的巨大實驗室中央。四周的儀器設備大多已經損毀,天花板的照明係統閃爍著不穩定的冷光。正中央矗立著一台扭曲變形的古怪設備,像是被某種巨大力量從內部撕裂,殘骸上還殘留著微弱的藍色能量火花。
"我們成功了?"埃文斯夢囈般地問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刑天皺眉,努力拚湊破碎的記憶。他們追蹤熵增清除的源頭來到北極,在廢棄氣象站的地下實驗室裏然後呢?他記得一場爆炸,刺眼的白光,還有還有什麽?
頸後的烙印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像是要阻止他繼續回憶。刑天悶哼一聲,手指不自覺地摸向那片灼熱的皮膚。
"熵增清除協議被終止了。"陳薇緩緩站起來,拖著受傷的腿走向中央設備殘骸,"北極星鑽核心過載永久性燒毀了所有能量節點。"她俯身撿起一塊扭曲的金屬碎片,指尖輕觸上麵焦黑的痕跡,"莉亞她早就設計好了這一切。"
莉亞。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刑天記憶的閘門。他想起那雙永遠燃燒著求知欲的眼睛,想起她最後留給自己的烙印編碼,想起她在北極基地的最後一夜但更近的記憶卻如同被濃霧籠罩,無論如何也抓不住。
"其他人呢?"刑天突然問道,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銀灰凱勒"
話一出口,烙印再次劇痛,仿佛有燒紅的鐵絲在神經末梢攪動。他咬緊牙關,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陳薇的身體微微一僵,她背對著刑天,肩膀的線條繃得極緊"銀灰留在基地斷後。至於凱勒"她的聲音突然哽住,右手無意識地抓緊了胸前的衣料,"那個部落的孩子他他在我們突圍時"
她沒有說完,但顫抖的尾音已經足夠。刑天的心沉了下去,可奇怪的是,他腦海中無法浮現出那個孩子的麵容。隻記得一雙湛藍的眼睛和和什麽?一段模糊的童聲?一句未完成的承諾?
"我們得離開這裏。"陳薇突然轉身,聲音恢複了冷靜,"設備過載引發的地質不穩定正在加劇,整個結構隨時可能坍塌。"
埃文斯如夢初醒般爬起來"對對!出口在那邊!"他指向實驗室西側一個半掩的應急通道,"我來的時候看到標誌了!"
刑天強迫自己站起來,肌肉因過度消耗而抗議。他最後環視了一圈這個決定人類命運的實驗室,目光掃過每一寸空間,仿佛在尋找什麽遺失的重要之物。烙印的疼痛隨著他的動作加劇,但他固執地不肯移開視線。
"刑天!"陳薇在通道口喊道,"快走!"
他這才邁步跟上,腳步沉重如灌鉛。穿過幽長的應急通道時,牆壁上的應急燈忽明忽暗,投下搖曳的陰影。刑天總覺得那些陰影裏藏著什麽,每當他轉頭去看,卻又什麽都沒有。
通道盡頭是一段向上的金屬樓梯,通往地麵氣象站。當他們氣喘籲籲地爬到頂端,推開沉重的隔離門時,北極的寒風裹挾著雪粒迎麵撲來。暴風雪已經停了,但空氣中仍彌漫著細碎的冰晶,在極地微弱的陽光下閃爍著鑽石般的光芒。
氣象站外,"青鳥號"靜靜地停泊在冰麵上,船身覆蓋著一層薄雪,但引擎指示燈仍規律地閃爍著——係統還在運行。
"至少飛船沒事。"埃文斯鬆了口氣,小跑著向飛船奔去。
刑天站在原地沒動,某種強烈的違和感攫住了他。這場景太完整了。就像一幅被精心裁剪過的照片,邊緣處藏著被刻意剪去的部分。他的目光掃過冰原,掃過氣象站的外牆,掃過飛船的起落架然後突然定格。
雪地上有一串足跡。
不是他們來時的足跡——那些早已被暴風雪抹平。這是一串新的、纖細的足跡,從氣象站側麵延伸向遠方,最終消失在冰原的地平線上。足跡很淺,像是留下它們的人幾乎沒有重量,但每一步都異常清晰,沒有風吹雪掩的痕跡。更奇怪的是,足跡周圍的雪微微發光,泛著極淡的銀藍色。
"那是"刑天剛開口,烙印就爆發出一陣前所未有的劇痛!他踉蹌了一下,不得不扶住牆壁才沒跪倒。
"刑天?"陳薇緊張地扶住他的手臂,"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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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跡"他咬牙擠出這個詞,"有人離開了"
陳薇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眉頭緊鎖"什麽足跡?那裏隻有雪。"
刑天猛地抬頭看向她"就在那裏!從氣象站側麵"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雪地上空空如也,那串神秘的足跡如同幻覺般消失了。
烙印的疼痛也隨之減輕,變成一種沉悶的、持續的鈍痛。刑天茫然地站在原地,突然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了什麽。
"你太累了。"陳薇輕聲說,語氣中帶著擔憂和某種刑天讀不懂的複雜情緒,"我們都需要休息。來吧,先回飛船。"
刑天沉默地點頭,跟著她走向"青鳥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記憶與現實之間似乎隔著一層無法穿透的毛玻璃。他隱約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極其重要的事,但每次試圖回憶,烙印就會如忠誠的守衛般用疼痛阻止他。
埃文斯已經啟動了飛船的預熱程序,引擎發出低沉的嗡鳴。陳薇在艙門前停下,最後回頭望了一眼氣象站,眼神複雜得令人心碎。
"怎麽了?"刑天問。
她搖搖頭,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沒什麽。隻是感覺像是告別。"
艙門關閉,飛船緩緩升空。透過舷窗,刑天看著那座決定人類命運的黑色建築越來越小,最終變成冰原上的一個小黑點。一種莫名的失落感湧上心頭,仿佛他們遺落的不僅是地點,還有某種無法言說的珍貴之物。
"設定航線回新日內瓦。"陳薇對埃文斯說,"我們需要向聯合政府匯報一切。"
埃文斯點點頭,手指在導航麵板上飛快操作。飛船調整方向,朝著南方加速。刑天坐在副駕駛座上,目光落在控製台的一個小凹痕上——那形狀像是一個孩子的手指印。他的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
"我們是怎麽認識凱勒的?"他突然問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陳薇的操作停頓了一秒,然後繼續若無其事地調整參數"在西部廢墟的部落裏。你忘了嗎?那個雨夜,你把他從坍塌的培養艙裏救出來"
"培養艙?"刑天皺眉,"我以為他是部落的孩子?"
"是是啊。"陳薇的指尖微微發抖,"但部落用廢棄實驗室的設備你知道那些遊民的習慣"
她的解釋合情合理,但刑天總覺得哪裏不對。記憶的碎片如同打翻的拚圖,無論如何也拚不出完整的畫麵。他隱約記得一雙信任的眼睛,一句未完成的承諾,還有左臂上閃著金光的紋路?
"他的手臂"刑天喃喃自語。
"什麽?"陳薇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
刑天搖搖頭"沒什麽。"烙印又開始隱隱作痛,警告他別再深究。
飛船平穩地航行在北極的雲層之上。舷窗外,極地的陽光給雲海鍍上一層金邊。刑天凝視著這壯麗的景象,心中卻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塊。
陳薇悄悄觀察著他的側臉,眼中閃過一絲深沉的悲傷。她的手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左臂,隔著衣料,那裏有一道已經愈合的、幾乎察覺不到的細長疤痕。她張嘴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是輕輕歎了口氣,轉頭望向窗外的雲海。
埃文斯在通訊頻道裏低聲與聯合政府聯絡,匯報任務成功和熵增清除協議的終止。他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輕鬆,偶爾還夾雜著幾聲幹笑。一切都那麽正常,那麽完整。
隻有舷窗反射的畫麵泄露了真相——當陳薇以為沒人注意時,她無聲地哭了。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控製台上一個小小的、手工粗糙的五角星徽章上。那徽章像是孩子的手工製品,用金色的金屬片和膠水笨拙地拚成,現在已經被血和灰塵汙染得幾乎看不出原色。
刑天沒有看到這一幕。他的目光被雲層間突然閃現的一點銀藍光芒吸引。那光芒轉瞬即逝,快得像是幻覺。但就在那一瞬間,烙印深處傳來一陣奇異的溫暖,仿佛有誰在遙遠的維度輕輕觸碰了他的靈魂。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按住頸後的烙印,熔金的瞳孔微微擴大。在那短暫的一瞬,記憶的迷霧散開,他聽見了一個稚嫩的聲音
"刑天哥哥幫我照顧小薇姐"
然後,白光再次淹沒一切。當刑天回過神時,隻看到陳薇擔憂的目光和埃文斯困惑的表情。
"你還好嗎?"陳薇問道,聲音輕柔。
刑天點點頭,勉強扯出一個微笑"隻是有點累了。"
他轉回頭,繼續望向窗外的雲海。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一滴淚水無聲地劃過他剛毅的麵龐,墜入無盡的虛空。
飛船後方,北極的冰原上,那座黑色的氣象站靜靜矗立。在它最深處的實驗室裏,中央設備的殘骸突然亮起一絲微弱的金光,轉瞬即逝。空氣中似乎回蕩著一句無人聽見的低語
"再見刑天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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