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諸般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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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塵師妹,勿造口業。”
    薑珩看見照塵身後,不緊不慢地跟來一個容顏極其俊美的光頭。
    他與盛無燼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貌美,盛無燼的身上總是帶著風流倜儻、桀驁不馴的少年氣,這男人則是歲月沉澱後的沉靜自持。
    他容貌幾近妖異,堪堪被一身佛光壓住那一絲邪性,眉目流轉間依舊隱約有些惑人。
    “罪過罪過……往哪打?”照塵敷衍完,便雙眼亮晶晶地盯著薑珩。
    卻見薑珩與她閑聊之際雙手控陣,四陣威能之盛,像那個無差別攻擊。
    再看盛無燼……嗯……劍招所及,人仰馬翻,也像那個無差別攻擊。
    薑珩罵她:“這形勢都看不懂?目光所及,全是敵人!”
    “……”
    原來傳訊中的“仙音派”不僅是地點,也是對手啊!
    謝邀,她好怕被掌門師尊削光頭發……
    怕歸怕,出手動作也沒含糊。
    她戰鬥直覺敏銳,打了一會兒就看出來,那護在地上重傷男子身前的老頭才是主要勁敵,其餘人都是湊數的。
    雲觀霜所練皆是殺人術,此戰還是以雲觀雪為主力。
    她控製著幻夜幽曇的香氣,堪堪令中招者目眩神迷,不曾奪其心智。
    而掌門和其餘長老出手也都是為了保護弟子們,免得被在混戰中被打死打殘了。
    照塵雙眼一眯,五重金剛印疊加,狠狠壓向那老頭!
    她已達化神後期,老頭一接招,就知道厲害,可惜後期還是與觸摸到返墟門檻的化神巔峰長老有著本質區別。
    老頭一認真,照塵也招架不住,她的金剛印即使疊了五重,全力出手,依然沒辦法動搖那老頭渾厚的保護。
    正待咬牙切齒地怒罵之時,卻聽身後有男子輕喃一句佛語。
    一個巨大的金剛印憑空施展,狠狠壓上,僅僅一招,就將那猝不及防的老頭壓得吐了血。
    一招已分高下,那老頭咬牙恨道:“金剛門,照空法師。何時也開始摻和這俗世爭端了?”
    照空道了一句佛號,收回餘光,垂眸看著他緩緩一笑:“在下,也隻是個俗人而已。”
    笑得有禮,下手卻不輕。
    在薑珩等人看來,修為渾厚如一座大山的化神巔峰長老,在照空手中,卻如海上一葉扁舟。
    薑珩和盛無燼同時吸氣:“他這是......”
    而那老頭撐起的防禦被一掌瓦解,吐出一口血的同時,目光含恨:
    “照空法師遲遲不肯接手掌門之位,難道就是為了以弟子的身份,更宜四處插手別宗之事嗎?”
    照空歎息一聲:“師尊師叔境界高遠,在下自認尚不夠資格。”
    對上薑珩和盛無燼齊齊別過頭來,瘋狂問詢的眼神,照塵神秘兮兮且頗為嫉妒地點點頭:
    “是的,大師兄破境返墟了!簡直喪心病狂!喪心病狂!”
    “照塵師妹,六根不淨,回去罰抄《清靜經》。”
    “不——”
    “我與你一起。”
    “......”不惜如此也要罰她?
    薑珩和盛無燼雙雙合上了嘴巴,金剛門與世無爭,但其實力,實在不容小覷!
    阮流箏看準長老受傷,豈能錯過這個機會?
    雲觀雪見此,眼疾手快旋身趕上!換做雲觀霜拔出雙刃,擋住長老。
    抓住空隙,突破阻力,阮流箏拔劍刺向伏在地上的方若鳴。
    那長老見此,一招震開雲氏姐妹,飛身撲上來:“住手——”
    方若鳴這孩子,拜入師門之時不過十幾歲,至今一百多年,是他一手將之教導撫養長大。
    無論方若鳴做了什麽,都是他心愛的弟子!
    “伏魔陣。”
    照空雙手一翻,繁複的金色困陣頓時自長老腳下升起,此陣先困後誅,照空並未下殺手,意在將其困住。
    長老被阻,阮流箏的長劍毫無阻礙地刺穿了方若鳴的心口。
    “這一劍,還給你!”
    劍拔出後鮮血四濺,他痛苦地悶哼一聲,卻反倒咬著牙,捂著心口破開的大洞站了起來。
    他不甘心地大吼:“師姐!這都是他一手策劃的!你怎麽就不明白?你為什麽看不出來!”
    阮流箏的眼淚仿佛與她的神情割裂開來,兀自如斷了線的珍珠般顆顆墜落,可是她的雙眸冷靜到可怕,滿眼都是冰冷的殺意,最深處還有瀕臨崩潰的瘋狂。
    “我知道,自見到他起,我就隱隱猜到。”讀完他的信後,就更加確定了。
    此言一出,照塵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瞪大眼睛看向薑珩求證。
    薑珩心中微訝,意料之外,也沒那麽意外。
    “你知道?”
    最不淡定的是方若鳴,他本以為師姐被那男子所騙,落入局中。
    卻不想,是她明知為棋子,卻還是走了執棋者安排好的路。
    “我知道。他最是心機深沉,算天算地,算我、算自己。可是那又怎麽樣?我沒用,不能恨他,隻能恨你。
    你殺了他,必須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若鳴的神情從不可置信,慢慢轉變為癲狂的大笑。
    他笑得淚水橫流,笑得鮮血四溢,仿佛不知道疼痛,又仿佛,隻有疼痛才能讓他稍稍維持理智。
    “你愛他至此......即使他如此設計你......即使......好......好!”
    他忽然抬眼,雙目凶狠如野獸。
    他一把握住阮流箏染血的劍,任由劍鋒割裂他的掌心,下一秒狠狠刺入自己的丹田。
    大量的鮮血再次湧出,這一次終於要將他的血流幹。
    他看著她,雙眼中的深情再也不需要任何掩飾:
    “我不是他,一劍剜心雖痛,卻還死不了,得這樣......”
    他用力往前走了一步,強行讓長劍徹底將他丹田穿透。
    阮流箏拿劍的手絲毫不抖,不用他如此,她下一劍也準備刺穿他的丹田!
    “好,如此也好。
    那螻蟻說得對,活人是爭不過死人的。
    既如此,我也不必苟活了......
    我雖不甘心落入了他的圈套,卻從不後悔殺了他!
    你日後想起他時,是不是也能想起......殺了他的......我......”
    阮流箏冷眼拔劍,看著他跌倒在地。
    神魂散去之際,方若鳴的雙目依然不肯閉上,隻是緊緊盯著眼前染血的白衣裙裾。
    一如拜師之日,他伏身看著那雪白裙角靠近,為他們這些新弟子一一係上宗門玉佩。
    又如宗門大比之日,她翩然走過他的身側,隻是輕拍了他的肩膀,就令他多日仍不能忘懷。
    如此也好,師姐,如果隻能以這種方式留在你心中,我也......
    “不——若鳴——”
    長老看著方若鳴的氣息徹底消散,痛苦大喊。
    “你這個傻孩子!你這個傻孩子!”
    伏魔陣已解,長老撲過去抱起方若鳴的屍身,也大哭起來。
    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生命在心中都有各自不同的分量。
    方若鳴殺了段斯辰,阮流箏痛不欲生,而長老卻不甚在意。
    可當阮流箏殺了方若鳴時,痛不欲生者,就換成了如曆喪子之痛的他。
    每個人的原則和底線好像都是靈活的,全看對什麽人。
    薑珩覺得,若是她恐怕也不能免俗。
    原來大家都隻是俗人一個罷了。
    而看著麵前的一幕,薑珩還是心生感歎。
    對於偏執狂的敬畏,又更上一層樓。
    阮姐姐,遇上他們兩個,你命真的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