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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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堡城下。
狹窄的河湟古道,更顯擁堵。
若從山巔俯瞰,兩支蟻群般的軍隊正自天地盡頭攢動而來。
“節帥,不負使命,西安都護府兵馬半數盡至。”
一孔武男子在中軍帳外單膝稟報。
皇甫惟明猛地自帥椅起身,親自掀簾相迎。
“褚四郎,你總算到了!”
“你這腳程一落地,咱這心裏的石頭才算有了著落。”
皇甫惟明拖著褚誗的手入帳。
“節帥,不是要強攻石堡城?怎的營中還按兵不動?”
褚誗作為皇甫惟明心腹,一直都在安西都護府負責屯田,順便守衛西北邊防。
皇甫惟明撚著胡須悠然一笑:“咱何時要攻打石堡城了?書信上是不得已為之,如今急的可不是咱們。”
正說著,帳外傳令兵跌撞著闖入:“稟報節帥,河湟古道吐蕃軍帳動靜不小,恐要強攻。”
傳令兵言語驚恐。
褚誗轉身便要提刀出帳,卻被皇甫惟明按住雙肩。
“褚四郎,莫要急躁,咱有吐穀渾遺族送死,你且先吃些餐食。”
“來人,上肉。”
盧守盯著帳內推杯換盞的身影,牙關咬得發酸。
同樣是副將,憑什麽褚誗能得節帥親自相迎,甚至扛纛掌旗?
而自己卻隻能與統領吐穀渾、小勃律這些卑賤部族的首領為伍!
一個個身上盡是馬糞味。
吐穀渾慕容氏族長,慕容鮮看著遠處的吐蕃大軍,心中暗自思索。
昨日醜時,一封密信傳入帳中。
打開一看,竟是吐蕃尚倫恩蘭·達紮路恭來信。
信中隻有兩句話。
“吐蕃若勝,則西域皆安,金銀馬匹自取。”
“吐蕃若敗,定讓吐穀渾絕種!”
慕容鮮絲毫不懷疑吐蕃的強大。
兩強相爭,弱者自然得下注。
如今自己明明身處唐軍軍營,卻能收到吐蕃來信。
外加今日那皇甫惟明,竟然安排眾隨軍阻斷鐵騎衝鋒!
心中已有決斷。
……
吐蕃前帳。
多吉正跪在營帳中央。
恩蘭·達紮路恭將手中密信燒毀。
起身擦拭長矛,沒有要多吉起身的意思。
“尚倫……”多吉聲音發悶。
“去吧,此戰你當前鋒。”
恩蘭·達紮路恭看著手下這名愛將,終究是不忍責罰。
三記響頭磕在夯土上,跪在地上的男子起身似豹。
先是號角突響,隨後戰鼓如雷。
兩軍相撞,殺的慘烈。
一身鎖甲,頭頂八瓣盔的多吉立馬前列,持刀的手心略微冒汗。
多吉身後跟著兩萬騎。
噶爾騎馬立於多吉身側。
“噶爾。”
多吉聲音低沉。
“山道狹窄,吐蕃多騎而少步卒,恐難有建功。”
“待會兒鑿陣,你盡量替咱在兩側擋上一擋。”
噶爾側頭看向多吉,實在不明白這廝在說什麽。
“尚倫要殺破唐軍膽,咱隻領五千重騎,無論此行成敗,你都要及時突出去,護住尚倫。”
“若是此戰成了,替咱問上一句。”
“咱多吉這一生,可勇?”
未等噶爾問了明白。
號角稍變。
多吉俯下身子,緊貼馬背。
揚鞭。
萬騎奔騰,鐵騎鑿陣。
臨洮前軍瞬間潰敗。
赤色的將帥大纛下,皇甫惟明麵色如常。
後方被皇甫惟明視為“拒馬”的吐穀渾與小勃律士卒正要上前。
多吉口中傳出怒嗬:“此時不反,要到何時!”
隻是一刹,吐穀渾與小勃律士卒紛紛倒戈,給吐蕃重騎讓出道來。
靠近兩軍將帥的盧守汗毛倒立,驚慌失措,竟不管麾下士卒,轉身而走。
阻力瞬少,多吉率領重騎直奔赤色將帥大纛。
一場突變來的猝不及防,連帶著中軍都顯潰散之勢。
鼓聲急變,赤水鐵騎迎麵而上。
赤水軍出擊,士氣稍顯安穩。
皇甫惟明麵色稍緩些許。
可下一刻,一襲重騎渾身是血,拖著被洞穿的左臂,自那赤水軍中殺出,直麵大纛之下眾將。
麵見如此,褚誗提刀躍馬而出,刀尖直指多吉。
“多吉!當年青海湖邊,你見你爺爺來了便逃,可還記得!”
多吉一聲不吭,直奔大纛而來。
兩方副將,在這赤色大纛下相撞。
可哪怕雙方都是節帥(尚倫)副將,身份不相上下,可武道自有強弱之分。
從多吉單手持刀,揮砍在橫刀刀麵的那一刻。
褚誗便已在暗自咬牙,雙臂麻木。
褚誗心驚不已,怎的這廝斷了條手臂,竟依舊如此強橫。
褚誗自知不敵,可還想再攔,等他人來援。
多吉硬用後背硬擋褚誗一刀。
雙腿一夾,直奔大纛而來。
此時此刻,皇甫惟明與多吉之間,隻剩下親兵。
這廝不是撩陣,而是斬旗!
可那多吉好似完全不顧,喪失理性一般以馬撞馬,飛身躍起,一柄彎刀直直朝著大纛與皇甫惟明砍去。
褚誗飛身相撲,橫刀沒入多吉後心,左手猛的推開皇甫惟明。
彎刀力勢未停,褚誗的頭顱,赤紅的大纛,多吉的身軀。
齊齊落地。
原本因兵變而有些混亂的軍隊,看著那倒下的大纛,整個戰場轟然一片,徹底失控。
所有人心裏同時冒出四個字。
“大唐,敗了。”
一旁被嚇得濕黃的皇甫惟明,癱軟在地上。
此時此刻,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完了。
皇甫惟明被親兵攙扶著往後退去,將整個河湟古道讓與吐蕃。
擊鼓聲響起,整個唐軍盡數往後退去。
皇甫惟明想不明白。
吐穀渾被吐蕃滅國,半數被吞並。
隻留下這些少數部族投靠大唐。
小勃律更是四麵皆敵,得罪了大唐能有什麽好處。
陽奉陰違的卑劣小國!
“爾等怎敢,爾等怎敢!”
皇甫惟明口吐鮮血,直接昏死過去。
唐軍退出河湟古道。
恩蘭·達紮路恭看著那渾身傷勢,立下驚天大功的多吉,滿臉悲切,抱著屍身,步履蹣跚。
……
遠處,沈潮生帶著眾人遠遠眺望。
許是過遠,別的東西都看不真切。
唯獨眼睜睜看著那赤色大纛倒下,看著唐軍敗逃。
狹窄的隘口,提前屯兵,無須開戰隻須震懾。
就這般簡單的事情,皇甫惟明那混蛋是如何敗的!
隻此一敗,想讓吐蕃服軟,便是千難萬難。
“豎子不足與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