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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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入軍營地穴,裏麵是滿滿的糧食與軍械。
    沈潮生麵色卻愈發沉鬱。
    別看三個地穴都堆滿了糧食。
    四千士卒的糧秣開銷,三千騎兵的馬料銀錢。
    人吃馬嚼隻怕扛不住多久。
    人還能稍微克扣些許,但戰馬受不得委屈。
    “大哥,博陵崔氏的人求見。”巴圖爾在地穴外說道。
    “博陵崔氏?”
    博陵崔氏,清河崔氏,在唐代並稱“天下第一高門”。
    就連在河西道的沈潮生,都聽過“崔家醜女不愁嫁,皇家公主也低頭。”這般俗語。
    沈潮生想起了那個便宜副將,難道也是崔氏之人?他說的崔氏,難不成是博陵崔氏?
    走出地穴,見來人著月白襴衫,腰間羊脂玉佩。
    不愧是“世家子弟”,從上到下皆是不沾俗氣。
    “沈將軍,在下崔硯之,代族中長輩問候。”
    與此同時,仆從捧上的檀木匣打開。
    裝滿的金條在陽光下刺得有些晃眼。
    “崔公子客氣了。”
    沈潮生拱手回禮,並未接下那檀木盒。
    “不知博陵崔氏與我這一介武夫,能有何事相商?”
    就在此時,沈嘯三人騎著快馬剛好歸來。
    崔硯之目光掠過沈嘯肩頭的甲片。
    “這身鎖甲,倒與族中三兄的舊物有幾分相似啊?”
    崔硯之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說起來也巧,三兄奉命與將軍出襲吐蕃,此後便音信全無……”
    “沈將軍可曾見過?”
    崔硯之故意拖長尾音。
    沈潮生隻是搖頭輕笑:“崔公子說笑了。”
    “吐蕃腹地凶險異常,我這部下不過是運氣好,撿了副殘破甲胄罷了。”
    “既如此,倒是在下唐突了。”
    崔硯之並不深究,世家大族也有世家大族的矛盾,細說起來不會比廟堂上的鬥爭少分毫。
    如今自己要事在身,哪顧得上那一身蠻力的兄長,死了也好,給自己騰出位置。
    “聽聞軍使剛掌軍權,想必諸事繁雜。我崔氏在河東經營多年,若將軍有缺糧之處,我崔氏願意提供些許。”
    “俗話說得好,買賣買賣,有買有賣,不如沈將軍以己之長,換我之長?”
    “比如上等的鐵質紮甲……”
    沈潮生隻當聽了個笑話。
    私販甲胄,這崔氏好大的膽子!
    一弩徒刑一年。一甲抵三弩,流放二千裏。
    三甲便是要掉腦袋。
    可看崔氏這般模樣,顯然是“多多益善”
    “王公麾下軍紀森嚴,私賣軍械之事,我這般小將,斷不敢為。”
    沈潮生故意將“王公”二字咬得極重。
    崔硯之折扇輕搖,笑紋卻未達眼底:“將軍何必如此謹慎?河西道哪個邊將不做些營生?崔家世代簪纓,最是懂規矩。”
    “一領好甲五十貫,將軍若是手頭緊,十領百領也無妨,崔家的商隊通通吃得下。”
    沈潮生思慮良久,依舊說道:“還是算了,多謝公子抬愛,這生意咱這等人參合不起。”
    沈潮生自己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這般送死的事情,離得越遠越好。
    “嗬,將軍果然是王節度的好門生。”
    崔硯之直起身子,撣了撣身上的灰。
    “也罷,買賣不成仁義在。”
    崔硯之朝仆從使了個眼色,檀木盒被推到沈潮生麵前。
    “這點薄禮,權當為將軍接風。”
    送金條?還是顱頂刀?
    “崔公子請回吧。”
    沈潮生退後半步拱手抱拳。
    “禮太重,受不起。”
    崔硯之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突然嗤笑出聲:“沈將軍果然與別人不同,若是日後想清楚了,隻管來姑臧城明月樓尋我。”
    話音未落,崔硯之已轉身掀簾而出。
    帳外傳來馬蹄遠去的聲響,沈潮生卻盯著檀木盒久久未動。
    “大哥,這……”
    巴圖爾看著那桌上金條,不知該如何處理。
    “巴圖爾,你出軍營一趟,去將阿羅撼喚來。”
    沈潮生的手敲擊在案上。
    崔硯之從頭到尾都像個好好先生,可沈潮生依舊感受到了危機感。
    拒絕崔硯之,因為擔心這是李相手筆。
    可同樣,也意味著會進入世家大族視線。
    新官上任,想要將這七千人盡數歸心。
    和這剛收的士卒談感情,不如談軍餉來的實在。
    沈潮生需要錢,需要大量的錢。
    沈嘯與老五走進帳內。
    “大哥,事情已經辦妥了,那酸木頭還在招兵。”
    沈嘯拳上仍有血漬,似是故意留的。
    “去,將那些跟著咱從吐蕃殺出來的弟兄喊來,咱挨個給他們請功。”
    沈潮生鋪開信紙,筆尖著墨。
    給王忠嗣的推薦信寫得懇切,將從吐蕃突圍的弟兄們一一列名,言明他們的悍勇與戰功,懇請節度使大人按功行賞。
    “老五,你叫啥子?”
    沈潮生回頭看著老五。
    老五麵上有些不好看,但答的奇快:“大哥,咱叫張六奴……”
    老五狠狠的瞪了一眼沈嘯。
    沈嘯卻是對著老五傻笑。
    老二的名字是大哥賜的,自己的名字卻是這時候一個個問下來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更多的是豔羨。
    沈潮生寫著寫著,又想起今日博陵崔氏的崔硯之來訪之事,那私販甲胄的勾當,其中的凶險與試探,都一五一十地寫進了另一封信裏。
    剛把信送走,阿羅撼就到了軍營。
    沈潮生看著他,開門見山:“阿羅撼,你回去準備些石蜜,飴糖。普通的就行,有多少要多少。”
    隨手從那檀木盒裏拿起一塊金條。
    “哐當”
    一聲丟到阿羅撼麵前。
    老五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那可是實打實的金子啊,心裏直犯嘀咕。
    “去,你陪著阿羅撼一塊兒去。”
    老五頓時喜笑顏開。
    沈嘯看著老五的模樣直搖頭,這人呐,平時倒是機靈。
    一沾上那些俗物就變得愚蠢了。
    沈嘯不自覺的將胸膛挺的更高了些。
    戌時二刻。
    兩人推著裝滿麻袋的小車進了營帳。
    阿羅撼躬身退到帳角,見沈潮生盯著糖塊凝神思索,便識趣地拱手告退。
    眼前這位不再是當年那卑微小子了,而是手握兵權的將軍。
    有些逾越分寸的話或事,多說多做便是掉腦袋的禍事。
    “兄弟們,搭把手!”
    沈潮生指著糖塊吩咐。
    “架鍋燒水,把糖塊舂碎化進水裏,濾掉渣滓後用小火慢熬。”
    “大哥,這是幹啥嘞。”
    老五看著那糖塊心疼,這不都是白花花的錢?
    沈嘯猛的一敲老五後腦:“歹多話!”
    直到沈潮生將熬好的糖漿倒進木桶,又在上方蓋上一層黃泥。
    沈嘯自己也心疼的肝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