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太太細想一會，隻道：
    “二姐兒如今七歲，大皇子卻是十四，那最晚明年也該訂下了。”
    王子騰冷笑，道：
    “如今皇家吃了前麵的教訓，不先立太子，隻立遺詔，大皇子未必將來就大，自古以來，當太子的有幾個是正經長子。下麵不是還有倆麽？這會，元春，咱們是指望不上了。”
    王二太太眼眶微紅，道：
    “賈家那位老太太心狠，一手養大的孫女，居然能狠心讓她在宮中蹉跎。”
    王子騰沉默了一會，再開口，語帶佩服：
    “她年紀輕輕的，就死了男人，自己帶著三個孩子，她不狠，怎麽支撐偌大一個國公府，她跟咱們老爺子是一類人。當衝便衝，當斷便斷。”
    王二太太歎氣。
    “唉。苦了元春。”
    王子騰這會倒覺得還好。
    “當今不是個憐香惜玉能被女人左右的，不當妃子也好，女史過幾年便能出來。”
    雖說賈母算是跟王家對著幹，壞了他在元春身上的經營。
    但王子騰對賈家這位老太太，實在佩服。
    國公爺死了，大兒子襲爵不用操心，她看小兒子是個死讀書的，考舉無望，便借著那點子祖宗情分，給小兒子謀了個入朝為官的機會。
    太子權勢滔天之時，明明賈家就在太子船上，她卻另辟蹊徑她讓賈敬把經營節度使的位置給了王家，自己的小女兒也迅速下嫁八杠子打不著的姑蘇白身林如海。
    所謂的急流勇退，老太太玩兒很高。
    花無千日紅，人無千日好這句俗話誰都懂，可有哪個能在百日便開始布局鋪路？
    老太太便能！
    史家這種曆經多朝的世家大族，底蘊實在不可小覷，他們教育出來的子女審時度勢比一般人強太多。
    當時無論是誰都覺得老太太太過謹小慎微，連賈敬還頗有微詞。
    奈何老太太是上一輩唯一僅存的老人，即便賈敬是族長也要敬三分，不能不按老太太的安排做了。
    後來大家才發現，這才是高瞻遠矚，深謀遠慮。
    正是老太太這些做在前麵，且不動聲色的事，整個賈家才能在前太子倒下以後，全身而退。
    自家妹子辦了蠢事，弄了個有皇後命的女兒出來，她便把孫女往端莊才女的方向教她，在當今登基廣納閨秀時，順應天命送孫女進宮，回頭卻找了甄太妃，讓元春做了太妃宮中的女史。
    既不得罪太上皇，也在新帝麵前表了態。
    決斷不要太快。
    比起他們這些人，老太太才是真正的行家裏手。
    王子騰這會心裏頗有些躊躇，看向王二太太：
    “你說，人算難道真不如天算？”
    王二太太知道這句話王子騰並不需要她回答，隻默默的給王子騰續茶。
    水霧氤氳。
    王子騰閉上眼睛，用茶杯上的熱氣熏了熏扭成一團的眉間。
    老爺子布局深遠，老太太運籌帷幄，他哥王子勝也不弱。
    當初妹子折騰元春生辰這事，他哥是默許的。
    那會前太子還在，大姐也正得寵。
    等元春長成，無論是給太子做繼後還是給大姐的孩子做皇妃、繼而太子妃，都能保王家三代富貴。
    誰能想到頭來全成了空。
    這次元春進宮，他也使了很大勁，花了幾萬兩打點，想讓元春在新帝跟前伺候，不求一朝得寵，隻求潤物細無聲，再徐徐圖之，卻被賈母釜底抽薪。
    寶玉銜玉而生這事雖是妹妹自作主張，但退一萬步講，將來要是能因著異象尚主，也對王家有利。
    但賈母是真的要把寶玉寵壞，聽說小小年紀就愛吃丫頭嘴巴上的胭脂。
    當駙馬的，行差踏錯可是大忌。
    賈母提前就把這通天路給斷了。
    樁樁件件，到目前為止，好似樣樣不順。
    要是按鳳哥兒的夢裏結局，將來還不止是不順。
    他謀劃的事，那麽多條線，難道就沒有一條成？
    到底是哪裏出了岔子！
    王熙鳳隻說王家出事，並沒有說賈家也出事。
    可分明，這事，賈家有份，難道是後來老太太力挽狂瀾？又或者，他被人家擺了一道？
    未來的事也就罷了。
    這會朝廷上也是亂糟糟的，淮揚那邊的人蠢蠢欲動，四王八公大部分還是太上皇的人，四王可是軍權在手。
    皇上對太上皇好像失去了耐心。
    王子騰心亂如麻，放了茶杯，跟王二太太交代了幾句便又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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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水可還熱？可還添些？“
    平兒舉著一瓢水問道。
    王熙鳳擺手拒絕，倒是站了起來。
    小丫頭趕緊拿著幹布上來給王熙鳳擦幹身體，一群人極迅速的給王熙鳳穿上裏衣外衣，擁著王熙鳳回屋。
    屋裏多生了一個炭盆在塌邊上。
    王熙鳳在塌上躺好，樂兒平兒便趕緊分了兩邊給王熙鳳絞幹發尾，再順著一點點的往頭皮處把殘留的水吸幹，直到頭發半蓬鬆狀，才把炭盆移過來撥弄著烘幹所有頭發。
    一屋子的人忙得腳不沾地，好半晌，才把一個香噴噴的王熙鳳拾掇出來。
    專門過來看望嫂子的小迎春，見過大姐姐元春屋裏的人伺候元春的陣仗，倒也沒覺得如何。
    隻耐心的坐在邊上等著王熙鳳完事。
    煥然一新的王熙鳳言笑晏晏，從水晶果盆裏抓了一把紅得發紫的櫻桃塞到了迎春的手裏，並問道：
    “怎麽就你一個過來，幾個小的呢？”
    “早上太太過去請安時，說我該過來看看嫂子。老太太便讓我來了，寶玉要跟著來，二太太說不好擾了嫂嫂休養。”
    迎春忙站起來接了，也不吃，回完了才坐下來。
    “吃。可甜了。早上你二哥哥在外麵的朋友讓人送過來的。”
    王熙鳳自己掂了一顆飽滿多汁的塞進嘴裏，順手也給迎春塞了一顆。
    看著小姑娘臉一下變紅了，心情越發愉快。
    迎春紅著臉，拿帕子遮住嘴巴，快速的嚼幾下，才把櫻桃核吐在邊上的碟子上。
    王熙鳳極快速的一顆接一顆投喂過去。
    迎春便一顆接一顆的吃著，直到看不過眼的平兒上前攔住了王熙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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